你能愛我的“復雜”么?

凌子34歲牙醫合肥

我和我前夫的緣分，兜兜轉轉。

他是我母校附屬醫院的牙醫，曾是我們實習生眼里的明星老師。十年前的他，瘦削，白凈，個性靦腆，是院里器重的新生代。

我實習到一半就回家了，陪伴肝癌晚期的父親。父親去世后，我去了黃山一家小醫院。我小時候最快樂的一次旅行，是暑假和爸爸爬黃山，我希望離有他的記憶近一點。

工作之余，一攢到幾個休息天，我就去爬黃山。等我第六次看到黃山日出時，告訴自己，夠了，該有自己的生活了。我考回母校讀研。他已是我的專業課老師。他居然記得我，“那時你總愁眉苦臉。現在你會笑了。”

我作為優秀畢業生被留在附屬醫院。在治療大廳，我的工作臺在他后面。我總看見他潔白的工作服，我想，他是個嚴謹又會生活的人吧。

上班沒多久，就有人來給我介紹對象。同事都搶著看相親對象的照片，我很無奈，抬頭發現只有他站在一邊整理工具，動作很重，有點不開心。我想，我的緣分應該是他，他不主動追求我，那我追求他好了。

他父母都是本院醫生，上面還有個姐姐，在美國。戀愛后，他告訴我，他不喜歡醫學，只是聽從母親的安排。他說他最想做漫畫導演，然后露出八顆牙。他笑得好單純，我一下就被融化了。

他母親以前是醫院的護士長，非常能干。父親做學術的，話少。家里事都是母親說了算。還沒結婚，我和他母親就鬧得不愉快。癥結是房子。

我已有些存款，母親也給了幾萬元嫁妝，就和他商量一起付首付、按揭買房。他母親不同意，說家里房子夠住。

沒自己的房子就像沒真正的家。我和他商量，如果爸媽覺得孤單，我們可以天天過來吃午飯，交伙食費。他傳回來的話讓我氣極。老太太說，這是把她當老媽子使。

我們冷戰了一兩個月。他母親最終還是拿了錢，不過規定必須買醫院旁一個小區的房子。新房裝修好了，他爸媽說甲醛含量超標，讓我們先在家里住段時間。這時我才發現，他完全是個生活低能兒。

下班后，他就躲進房間看動畫片。我讀著大部頭的專業書時，卻聽到他在房里哈哈大笑。有不懂去問他，他不耐煩地擺擺手，“問我爸去，他是正教授。”長這么大，他只會燒開水。一次，他父母去旅行，我發高燒，讓他熬點稀飯。一覺醒來，聞到刺鼻的焦糊味，他還躲在書房打游戲，那鍋只好扔了。更受不了的是，婆婆太溺愛他。比如洗衣服，他的都是婆婆單獨手洗。這時我才知道，當年讓我迷戀的白大褂，都是他母親一點一點搓出來的。

我在家里就總被要求讓著弟弟，在他家還是一樣。每天早晨，他母親會為他泡一杯蜂蜜水。有天我上火，嗓子疼，準備喝一口，婆婆奪下杯子，“這杯涼好的他起來要喝。”當時感覺好委屈，這世上，沒有一個人向著我，為什么我那么缺愛?!

我回家越來越晚，在辦公室做課題、寫論文。我想讓他和我一起，可他說:“我對醫學沒興趣，就是份工作。”他的興趣是做各種電腦小程序，比如把我的各種表情做成連續播放的動畫，當成屏保。我對這些也沒興趣，卻要佯裝驚喜。很多和他一起進醫院的，早成了主任醫師，可他從主治醫師變成副主任醫師，就磨蹭了好幾年。

那年，醫院并購幾家職工醫院，需要技術好的醫生去主持工作。領導把我派到一家分院，順便提了科室副主任。在飯桌上我高興地跟他們匯報，他不置可否，他父母也一句話都沒評論。我被干晾在那。

我覺得他不能接受我比他有成就，可他又不愿花更多精力在工作上。我試著跟他談過，說我比較強勢，可能適合做領導工作，但你細心穩重，能把業務做好。我動情地說半天，他看看我，“說完了嗎?”又回書房，看《七龍珠》去了。

冷冷淡淡大半年之后，我想調節一下彼此關系，想懷個孩子。有孩子后，他會有責任感一些吧。婆婆居然說:“你們還有幾十萬貸款沒還，工作又忙，哪有條件懷孩子?”我氣得哭了一晚。

后來一件事，讓婆媳關系徹底崩盤。醫院蓋一批福利房，只有老同志才夠資格買。他母親沒和我們商量，就把資格給了一個遠房表侄。我不能理解，為人父母怎么都不為自己兒女考慮，怪他懦弱，他悶悶地回:“你在你家，不是說什么也都不算嘛。”

我哭了，“我爸過世了，我媽眼里只有我弟弟，弟弟偏是個不懂事的。我和你最親近，我所有的希望和安全感都來自你。可你給了我什么?!”我把所有不滿都發泄了出來。現在看來都是雞毛蒜皮，可堆起來，足夠讓我爆炸了。

他愣愣地看著我，“你過得那么痛苦，要不，離婚吧。”沒想到，生性那么懦弱的一個人，竟能說出這樣絕情的話。

我們只花了兩個月，就把所有手續辦好了。他終于做了一次大人，違逆了他母親平分財產的原則，把房子留給了我。

我把所有時間都用于工作和考主任醫師上，我以為安全度過了離婚后的情感波折期。直到有一天，我偶然在網上做心理測驗，發現自己情緒壓力非常大，趴在桌上大哭一場。

而他，顯然比我幸福。他母親的老部下為他介紹了一個新來的小護士，比他小11歲，談半年就結婚了。兩人就住在他父母家。常能看見她和他母親結伴去買菜，有說有笑。而他變胖好多。聽同事說，他每天都笑瞇瞇的，放假時，還會陪小姑娘去玩COSPLAY，算是志趣相投。

給我介紹的人也挺多，但總有這樣那樣的不合適。

人大了，愛的能力就像味蕾，會退化的。吃一樣東西，你想得更多的，是有沒有營養，好不好消化，而不是第一口的感覺。

有時，我碰到他和妻子手挽手走在路上，他的笑容一直那樣，沒有心機。我反而有幾分釋然:他是個好人，只是我配合不了他的簡單。

我多么期待，總有一天，也有人可以配合我的“復雜”。別的條件都不苛求，只希望他和我一樣對生活有目標，有追求。

(編輯趙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