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光陰的面容,然而春來,然而夏去。
當霧在山腰間騰挪的時候,又是一季秋了,眼角也不覺添了細細的紋理。這個時候,你會真切地感受到時光一直游離在你的周圍,你甚至可以嗅到它鬼魅的氣息。
有孩子在林蔭道上蹣跚學步,眼睛清澈得令人心動。藕節一樣的小手塞進了老婆婆的手,軟嘟嘟的小手和暗黃枯瘦的大手牽在一起,這分明就是光陰架起的橋。幼年在這端,老年在那端。孩子稚聲稚氣地喊奶奶,老人細細長長地應,都笑了,笑得澄明簡單。
光陰在這一刻溫軟出人間煙火的暖媚來,令我駐了足,心動不已。
又見合歡花了,依舊開得荼蘼。荼蘼二字,是會讓人生出些心猿意馬來的。荼蘼是怒放的花,開得野性壯觀,讓人聯想到青春,聯想到放馬走天涯的豪邁,聯想到是海是崖都要縱身躍下去追趕的愛情。
“不要臉了———我就開這么一次,我就開個漫山遍野。只為這一季,我拼盡一生的力量。”小禪這樣寫櫻花,又仿似在說愛情。
絨絨的合歡花,俏笑枝頭,狹長的合歡葉對生著,絕不多出一瓣。依舊的粉,依舊的潤,我依舊仰頭細看這一樹柔情爛漫,心,卻是波瀾不驚了。
“這合而歡之的樹,不就是人們一直向往的一個夢———一個牽手同行的夢,一個相依相伴的夢,一個愛到無縫無隙的夢,一個百年好合的夢?合歡花開了,夏就有了夢的氣息。可不是么,你看,當細細的暖暖的風從枝頭掠過,那粉撲撲的花兒,就涌動了起來,花香,似乎讓整個街道都輕輕漂浮起來……”想起了我去年寫合歡的文字,兀自笑了,笑得迷離而惆悵。
時光是個難解的謎。青春時,活得淺些,喜惡在眉梢輕揚里,燦爛爛地與日月對視,個性張揚到不管不顧。整個人就是一團火,只知道縱情燃燒。可一顆心,終是招架不了平淡日子的刀砍斧鑿,不經意間,性情漸漸舒緩起來。依舊開著花兒的,花兒依舊羞澀飽滿,卻只開在心底,絕不輕易示人了。
愛的花蕾包裹得久,綻開也慢,一瓣就是一寸光陰,一瓣就是許多念想。花兒的色,不再艷麗,只素凈的粉淺淺的藍淡淡的紫。花香,不再濃,卻如薰衣草的味兒清淺得長。
花開也許氤氳著愛的氣息,更多卻是喜歡了。翻千座山涉萬條水之后才明白,喜歡比愛更長久,更適合一個人暗自留戀,不張揚,不對抗,卻如化骨綿掌,能與時光抗衡。
許是日子過得安逸又滿足,心平靜到呆板。忽而被琉璃瓦上悠閑墜落的雨,被覆了粉墻青瓦的茂盛的爬山虎,被沾滿雨珠清亮亮的蜘蛛網,被遠山飄飄渺渺的霧,喚出些感慨來。淺淺的抑郁,只為欲賦新詩強說愁吧,這樣想著,竟獨自暖暖地笑了。
(編輯趙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