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舉是那溫暖的火焰

(一)

我永遠記得那年夏天，那個穿淺色衣服拿淺色挎包的阿姨。

那年我像許多無事可做的年輕人一樣，對前程充滿迷茫。我是辭去一份相對穩定的工作后才變成這樣的，每天重復無休止的打字工作令我深深厭倦。但是找工作不像吃快餐，隨叫隨到，我在人才市場輾轉了好久，都沒有肯“收留”我的，迫于生計，我只好來到一家沒有底薪，完全靠業務量提成的小公司做銷售。說好聽點是銷售，說干脆點叫直銷，我們銷售的是一款沒名氣不打廣告又不進商場的油漬清潔布，每天我都像無頭蒼蠅一樣挨家挨戶亂撞，祈求著老天爺讓我快點釣到肥魚。

一個月過去，我不但沒有釣到肥魚，反而遭遇了一次欺騙。那個客戶明明說好要拿我兩箱貨的，可是當我不厭其煩地打電話去聯系時，那頭的女聲也不厭其煩地說，您撥的用戶已停機。我由氣憤變得委屈再變成平靜，第二天依然是出去找客戶。看似跟平常沒什么區別，但我知道，我的心已被欺騙深深刺痛。

(二)

這天走了很多路，下午6點收工，眼看就要5點了，我的銷售記錄上依然是零，看來又要吃“鴨蛋”了。我來到中心廣場，看到四處坐了不少人，我就去一一介紹我的產品，但是并不成功，什么樣的拒絕都有：“嗯，我們不需要。”“不要不要，這樣沿街叫賣的東西一看就知道不是好貨!”“你還過來做什么?別人都不買，難道我會買嗎?你以為我傻啊!”

銷售很容易產生連鎖反應，如果在一個場合，前面幾個顧客都沒有買你的產品，那么后面肯定是一連串惡性循環。我像過街老鼠一樣，在廣場周圍吃盡臉色。我低垂著頭，渾身酸軟地坐到小賣部的凳子上。我知道周圍有很多異樣的眼光在看我，但我實在沒有多余的力氣再走一步。

才坐一會兒，對面就來了一位穿淺色衣服拿淺色挎包的女人。她坐在我對面，一面打手機一面大口大口地喝著可樂，挎包隨意擱在我們那張桌子上，渾身透露出成功女士的利索。我一直注視著她，何不跟她聊聊，順便介紹一下我的產品呢?雖然一連串的折騰使我幾乎沒有士氣，但內心深處，我依然隱隱抱著一絲希望。

趁她呷完一口飲料之際，我閑閑地與她聊起來。她的脾氣很好，沒有出現跟陌生人說話時的心不在焉。十來句以后我開始向她介紹我的產品，她邊聽邊“嗯，嗯”地點頭，當我提出讓她買一件我的產品試試時，她竟然毫不猶豫就要了兩件。

那一刻，我簡直欣喜若狂，激動得手都顫抖了。太久沒出業績讓我對自己信心大失，可這一刻，我的信心又重新找了回來。

兩件產品總共30塊錢，她卻掏出一張百元的大鈔讓我找補，我頓時傻了眼。幾天沒進帳，我根本找不開這張老人頭!

于是我非常非常謙卑地問她要零錢。她抱歉地說沒有，還打開錢夾讓我看。我只好拿著錢到旁邊的小賣部換，然而那個大媽一再搖頭，就連我說要買她的飲料她也說沒錢找，可是我剛才明明看見她收了好幾張十塊二十塊的。我失望地回到原地，全身上下翻找著零錢，可是數了一遍又一遍，還是只有58塊，差了12塊啊!

實在沒法子，我就說：“要不您再買多一件吧，3件本來是45塊的，我就收您42塊好不好?”

她拒絕了，說用不了那么多。眼看買賣就要泡湯，我急得不知怎么辦才好，突然瞥見馬路對面有銀行，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個勁央求她到對面換錢。

她看了看那條車流如水的馬路，委婉地說，“對不起，我趕時間，銀行排隊的人太多。”

我不愿放棄：“阿姨，要不您留個地址吧，我明天送到你公司。”

那女人還是搖搖頭：“我來出差的，馬上就要走了。小姑娘，祝你好運。”我看著她走過十字路口的另一條馬路，整個人都蔫了。

(三)

重新回到小賣部旁的椅子上，我發現了一直在廣場閑坐著的人又在注視著我了。我的情緒低落至谷底，什么趕時間，什么公司不在這里，都是騙人的，哪有這么巧的事!怕我麻煩她纏著她吧。30塊錢的東西，其實我就只能提成7塊錢，以前我什么時候在乎過7塊錢啊，一頓快餐或者懶一點多轉幾趟公車就完了，可是如今我費了半天工夫，就連7塊錢也要失之交臂。

想著想著悲從心來，整個人整個思維都麻木了，我毫無目的地抽出清潔布在桌子上來來回回地擦。頭是低的，神情是呆的，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擦，只是想擦，想做這么一個簡單的動作。

不知擦了多久，突然聽到一聲微微的嘆息：“唉，小姑娘，跟我來吧，跟我到對面去換錢，別這樣子。”

我抬起頭，是那個阿姨!她居然折了回來，可是我剛才明明看見她都穿過馬路了。她是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樣子才不忍心折回來的嗎?我的眼淚一下子掉了出來。也許是壓抑得太久，也許是感動，也許還有一點受寵若驚。遭受到太多冷遇，我的心都麻木了，然而我萬萬沒想到，還有愿意再折回來，頂著麻煩為我去排長隊換零錢的人。

看著那個阿姨擠進擠出層層的人群，終于把那30塊錢遞到我手上時，我極力忍住的淚水又一次涌了出來。我幾乎無法出聲，只能哽咽著說“謝謝”，然后再也吐不出任何完整的字句。她卻搖搖頭，示意我不要哭，然后輕輕摟過我的肩：“沒事，小姑娘，勇敢點，好好干!”

她給了我一張名片，上面有她的公司，還真是外地的。

我再次回到小賣部，用零錢買了一杯果汁，心情極好。這時，周圍的人看我的眼光又不一樣了，一位大媽跟我客氣起來“小姑娘，也給我介紹介紹你的產品啊!”我簡單說了幾句，大媽就把東西買走了，然后開始頻頻有人過來買我的東西。

那天，我的業績特別好，第二天我在早會上發言，把自己的經歷說了一遍。主管特別提醒：“聽到了沒?今后你們一定要帶足零錢，否則就會被一分錢打倒啦!”主管表情夸張，大家在臺下哄笑開了。

其實我想說的，并不僅僅是帶足零錢那么簡單，我們應該帶上的，還有對待那些零零碎碎的、看似不起眼的事情的態度。也許只是你一個不經意的小小善舉，就會給另一個人帶來她渴望無比的溫暖，而溫暖就像是小小的火焰，只要一點點，就可以蔓延至心里的每處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