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沙成塔”不易。這不僅需要恒久的堅持,更重要的是,若干重復的無聊、征途漫漫的無奈,又有誰能夠忍受這樣的平淡與寂寞,在人生路上矗立起令人膜拜的豐碑呢?暑假的一個晚上給了我震撼的答案。
我們小家三口如約而聚,一同坐到了電視前,急切地期待著上海衛(wèi)視“中國達人秀”欄目的開播。與前幾期一樣,一個個達人粉墨登場,那些夸張的表演使得妻兒不禁捧腹大笑,就連一向矜持的我也樂不可支,我們根本不用懷疑,這樣的歡笑定會延續(xù)到終場。
突然,一個青年的出現(xiàn),使得全場鴉雀無聲;我、妻子還有兒子驟然收起了恣肆的笑容,頓時啞然無語。他叫劉偉,在他十歲的時候,和小朋友玩耍,不小心觸摸了高壓電,永遠失去了雙臂。就是這樣一個殘疾青年,今天竟要在大庭廣眾下彈鋼琴。
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主持人報錯了項目,可臺上果真擺著一架閃亮的鋼琴;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這個青年人并非雙臂殘疾,可一路上臺,那黑色的袖筒果真空空如也。緊盯著那前后飄拂的衣袖,我一臉驚訝。
劉偉走到琴架邊,坐上了高高的琴凳,因為他要高高地抬起雙腳,在眼前黑白天地演繹世間最美的音樂。贊嘆、疑惑、期待……雜陳的思緒分明寫滿了妻子和孩子的臉頰,我的眼睛實在不忍多眨,哪怕再輕再快的一下。瞧,他那雙腳左右移動,上下翻飛,就如同郎朗詩意地揮動雙手。伴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自然抬起按下的腳趾,如同高超琴師靈巧拂動的手指。可這腳畢竟不是手,商高抬起,竟能閑庭信步;這腳趾畢竟不是手指,有的腳趾,我們常人根本指揮不了,更不用談,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精準地控制每個腳趾按鍵的速度、力度了。從不可能到奇跡的創(chuàng)造,他所有經(jīng)歷的困痛折磨無法估量,超出常人無數(shù)倍的單調(diào)練習或許能將人逼到崩潰,但是他堅持了下來。
美妙的鋼琴曲在耳邊流淌,我的淚水在眼眶打轉(zhuǎn),濕濕的,燙燙的。
穿襪子、握鋼筆對于健康人這都是小菜一碟,可這些是一個雙臂殘疾的孩子用腳做到的。一只腳夾著襪子套到另一只腳,怎么拉?怎么調(diào)整位置?一次次努力,一次次失敗,但一次次接近成功。短短的腳趾怎樣夾著筆筒?怎樣運筆?怎樣自然地抬起、按下?一次次嘗試,無數(shù)次失敗,看著歪歪扭扭的墨跡,他擦干汗水,咬緊牙關(guān),繼續(xù)寫著。一張張、一本本、一摞摞終于換來了自如的揮筆和瀟灑的書寫。
出于興趣,上學后的劉偉還在課余時間練起了游泳。可沒想到,小伙子竟在2005年、2006年連續(xù)兩年獲得了全國殘疾人游泳錦標賽百米蛙泳項目的冠軍。“失去雙臂”“游泳”“冠軍”。真的難以想象。我的兒子也多次下水,嗆了不少水,可至今還不會游泳。無臂的少年該嗆多少水,控制方向該是多么困難呀,但是他一次次默默咽下苦澀的淚水,毅然選擇了從池邊跳下,在碧波蕩漾的水里,秀出殘缺而撼人的弧線,點點前行。這就像在不停地搜集細沙,一粒,不起眼;一捧,不足道;一筐,距離成功依然遙遠。然而高高的一堆,竟最終壘成了巨塔,不是一座,而是一片塔林,一片最美的風景。
我是幸運的,因為我四肢健全;我也是失敗的,因為至今未能成搭,至多是一個常常炫耀的小土丘而已。想到這里,我的臉熱辣辣的。
節(jié)目最后,劉偉帶著淡淡的微笑說:“我有兩條路,要么趕快去死,要么精彩地活著。”淡定的一句話卻擲地有聲,透射出沙聚高塔的執(zhí)著。脫口秀大師周立波凝噎了,“鐵面”評委商曉松更是恭敬地起立,深情地鼓掌。
經(jīng)典摘句:這就像在不停地搜集細沙,一粒,不起眼;一捧,不足道;一筐,距離成功依然遙遠。然而高高的一堆,竟最終壘成了巨塔,不是一座,而是一片塔林,一片最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