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發
(山東師范大學 文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
中國現代文學史書寫向人本型轉換的探索過程*
朱德發
(山東師范大學 文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
新時期伊始至二十一世紀初葉,中國現代文學史書寫逐步突破政治理論框架和政治化寫作規范,經過艱難的探索,終于使政治型文學史書寫向人本型文學史書寫轉換;而這個轉型過程則呈現出“過渡”、“嘗試”、“拓展”三個邏輯階段,每個階段的人本型現代文學史書寫各有不同的突破點與創新點。
現代文學史;書寫;人本型;轉換過程
建國后的前三十年,中國現代文學史書寫,始終是在教育部制訂的教學大綱規范與框定下運作的,大都為高等院校文科教學而編寫,即使五十年代王瑤本、丁易本、蔡義本、張畢來本、劉綬松本等現代文學史的書寫出自個人之手,也是為了適應教學之需,可見高等院校文科的中國現代文學史教學是推進文學史研究和書寫的內在動力。雖然“文革”十年正式出版的中國現代文學史實為罕見,然而“復課鬧革命”的 1971年后,卻為給文科工農兵大學生授課不得不思考文學史的書寫,哪怕寫出的講稿不能公開出版也要嘗試寫些東西,如魯迅、樣板戲、《講話》、文藝思想斗爭等專題講義,無不運用“文革”思維來寫來講。當然偶而也運用鉆網戰術插進教師的獨立思考,而工農兵大學生則喜歡聽到一些異質聲音,這一方面說明即使“文革”這個學術有罪的特殊時期,一旦“復課”就會驅動教學主體去思索文學史的書寫;另一方面也說明歷史的曲折,正在醞釀和迎接新機遇到來時的中國現代文學史書寫的大變革。
中國現代文學史書寫的變革,意味著突破已有政治理論框架和既定的政治化書寫規范,將現代文學史書寫納入“文學是人學”的理論范式,真正擺脫“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政治意識對文學史書寫的禁錮,重構人本型的中國現代文學史,使書寫主體、對象主體和接受主體即誰來寫、寫什么、寫給誰在現代文學史建構過程中得到真正的尊重,以實現政治型文學史向人本型文學史的轉換。不過,中國現代文學史書寫的轉型是極為艱難的,而且也需要個探索過程。
一
所謂“極為艱難”,這要從兩個維度來考察:其一,中國現代文學是極左思潮泛濫的重災區,包括曾被神化的魯迅在內的幾乎所有的作家作品、文學思潮流派、文學運動等,都被歪曲過或掃蕩過,并定過罪戴過帽子,正式宣判的冤假錯案比其它人文領域多得多,從“五四”到“十七年”的文學都是封資修文藝黑線的產物,連《講話》引導下創建的工農兵文學也沒有得到幸免;因此新時期伊始批判極左思潮、撥亂反正、平反冤假錯案的任務極其繁重而艱巨。如果這些文藝界的冤假錯案都是“文革”制造的,那隨著徹底否定“文革”也就平反了;而真正難辦的是,1942年延安文藝整風運動就出現了對王實味的錯判,1948年東北局錯批蕭軍和香港《大眾文藝叢刊》錯批沈從文、朱光潛、蕭乾等,以及“十七年”批《武訓傳》、批胡適、反胡風、反“右派”、反右傾等所制造的冤假錯案;因為此等冤假錯案既與“文革”的極左思潮有關又是產生于紅色政權運行的正常時期,清算“文革”的錯誤不能不涉及它卻又要捍衛其“本”與“源”,也就是說不能由于“正本清源”而把正確的思想路線及其理論根源都否定了,足見平反冤假錯案在材料的甄別上、界限的掌握上、政策的落實上、判斷的分寸上有多難,阻力有多大,真是難以想象。盡管如此,但畢竟一個個的冤假錯案都平了反,翻了案,使顛倒的歷史恢復了本相,為中國現代文學史的重寫和轉型奠定了基礎,鋪平了道路。況且,平反冤假錯案既要清理其背后的錯誤思潮及錯誤做法,又要牽扯到冤假錯案的親手制造者和積極參與者,或者寫過大批判文章與發言聲討的人;雖然并未采取“人人過關”的以“左”對“左”的辦法來處理,但是卻有形無形地觸動了一些人的既得利益或思想靈魂,故而平反冤假錯案過程中必然會遇到不少阻力,設置了各種障礙,甚至形成一股極左勢力來抵制“撥亂反正”和“正本清源”。記得 1980年代初電影《天云山傳奇》在有些地區放映受到阻遏,理由是“不能為右派翻案”,1983年刮起了“清污”的陰風有人則認為“反右的時機來了”,這說明文學藝術界的批判極左思潮和平反冤假錯案阻力重重;有些作家評論家盡管組織上已經給予平反,然而在有的人心目中并未平反,總認為他是“右派”或“反革命”或至少有政治問題,組織上不能委以重任,文學史也不能給出科學評價,也許這種陰影至今在某些治史者頭腦中驅之不散。尤其沖出政治型中國現代文學史書寫所恪守的新民主主義理論框架,更是難上加難;盡管主流意識形態在政治上提出了反對“兩個凡是”的口號,頗有感召力,順乎民心,合乎民意,但是真正落實于現代文學史的研究與實踐上卻是要冒政治風險的,甚至會碰得頭破血流,招來莫名其妙的“聲討”和“圍攻”。記得 1980年代初筆者與南京大學許志英先生曾撰文,對五四文學革命是由無產階級思想領導的判斷提出質疑,并以充分的史實例證與理論根據說明五四文學革命是由人道主義與其相聯系的民主主義來指導,這本來屬于學術研究范圍內的不同見解;然而許先生的文章卻被某個大人物視為“離經叛道”的政治問題,并順藤摸瓜把筆者早在 1982年出版的《五四文學初探》中的類似觀點的文章也抓出來,作為“清污”的靶子,組織文學史研究界和現代文學評論界的知名學者寫了一批大批判文章,好像“文革”的災難又要降臨到我們頭上,幸虧這種倒行逆施被及時制止,否則又要出現新的“冤假錯”案,實踐證明這種“無限上綱”或“無中生有”的大批判仍是“文革”的政治思維的流毒遺風,而筆者與許先生的觀點在新銳學者眼中早已成了不言而喻的“老調”了。然而新銳們卻不知道就是這種“老調”在撥亂反正之初則成了“大逆不道”,可見現代文學史書寫走出政治模式轉向人本范式在政治上必須冒險,這也是必須破除的冰封,否則現代文學史書寫難能出軌轉型。
其二,中國現代文學史研究與書寫主體的“自我更新”并不輕松,蛻變也是極其艱難的;若不下大力氣不花大功夫更新文學觀念、思維方式和知識結構,那是不可能推動現代文學史書寫實現轉型的。就當時的老一代學者來說,幾乎都吃盡極左思潮的苦頭,王瑤為新文學史書寫多次受過批判,劉綬松為編寫現代文學史付出生命,雖然進入新時期老一代學者獲得解放或得到平反,在思想解放、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激蕩下,不論文學史觀或思維模式都受到一定的觸動,對極左思潮的反擊也表現出相當的勇氣,發表的反思性文章亦有相當深度;但是他們畢竟遵循政治理論框架和政治化寫作規范建構起第一批中國現代文學史文本,并長期用它進行教學,培養了一代代大學畢業生,因此即使受過批判遭到斥責也并不認為自己所堅守的政治化書寫新文學史的模式有什么不可或失誤,也許就認定中國現代文學史按照新民主主義理論框架書寫是最佳選擇,至于文學史書寫中出現這樣那樣的缺陷或錯誤不是政治框架的局限所致而是自己沒有理解好運用好它。正是這種堅守、自責以及對自己書寫文學史文本的珍惜,使其不可能沖出既定的思維定勢、文學史識和敘述模式;加之在極左思潮的政治恐怖下造成的心有余悸,更難以使其去探求現代文學史新的書寫框架。盡管如此,老一代學者畢竟治學經驗豐富,知識積累厚實,學養精湛充盈,于現代文學研究與教學上確立了不可取代的威望,勤勤懇懇的敬業精神和孜孜以求的進取精神以及以德養人、提攜后輩的謙和品格更是令人敬佩;因此憑借這種獨特文品和人品優勢,老一代學者理所當然地也是眾望所歸地擔任了中國現代文學研究會的會長或副會長,有的擔任主編組織力量重構現代文學史。總之,他們作為名副其實的學術領軍人物,帶領中青年學者在“文革”十年荒蕪的現代文學領地上進行了披荊斬棘的艱難耕耘和播種。此時的中年學者,多是五六十年代的文科大學畢業生,或在高等院校中文系執教從研,或在研究機構從事中國現代文學研究,新時期開始他們正值年富力強、生命健旺之際,本應當任不讓地成為中國現代文學史研究和書寫的中堅力量;然而“文革”十年不僅浪費了他們認真讀書精心鉆研的寶貴時間和精力,而且極左思潮的毒化使其心靈受到創傷。因此對于中年學者來說,如何抓住改革開放、思想解放的千載難逢的大好機遇,盡快地治愈創傷、肅清流毒、更新觀念、調整思維、充實知識、提高專業、深化學養、抓緊研究、增強實力,以適應繁重的中國現代文學史的教學與書寫任務,既是“只爭朝夕”的當務之急又是必須承擔的極其艱難的使命。雖然攻克思想關、專業關、補好十年荒廢的功課,對于中年學者是個嚴峻的歷史考驗,也是個更新觀念更新知識以深入現代文學史堂奧的過程,這是相當艱難的;然而他們并沒有一絲一毫的氣餒和懈怠,學習魯迅的韌性戰斗精神,重新理順思路、重新鉆研業務、重新進入科研、重新充實知識、重新開拓視野、重新調整方向,終于闖過了一道道難關,使他們跟上了時代的步伐,跟上了學術發展的速度,甚至站在學術的前沿陣地,真正成為中國現代文學史教學和研究以及推動文學史書寫轉型的中堅力量,既順應了改革開放的時代要求又沒有辜負老一代學者的期待。至于中國現代文學教學與研究領域的年輕一代,在新時期伊始由于“文革”所致幾乎斷了代,幸虧恢復高考,老一代學者如王瑤、唐弢、李何林、賈植芳、田仲濟、陳瘦竹、孫昌熙等先生,旋即招收了碩士或博士研究生,為中國現代文學史教學與研究及時地培養出新一代學者,解決了學術研究的斷代問題,真是功不可沒。雖然這批研究生經受了“文革”的磨難、考研的攻關、獲取學位的拼搏,而且有些人的年齡已進入中年;但是他們都是沐浴著思想解放的陽光成才的,是在老一代學者言傳身教的親自指導與關愛下,經過自己艱苦奮斗接受嚴格答辯考試而獲得文學碩士或博士學位的。不論其思想觀念、知識結構或者思維方法、科研能力,都升華到一個新的層次。現代文學研究和教學實踐雄辯地證明,這批碩士或博士研究生成了推動中國現代文學史書寫不斷創新與轉型的生力軍。上述,著重從兩個維度考察了中國現代文學史書寫的轉型并非一帆風順的,而是做了極其艱難的準備工作。
二
所謂“探索過程”,主要是指從研究實踐來考之,中國現代文學史書寫的轉型與艱難性聯系在一起,有一個探索過程;也就是說,政治型文學史書寫轉換成人本型文學史書寫,不是一蹴而就的,人本型文學史的書寫模式并不是所有的治史者都能夠認同和選擇的。即使認同并選擇了人本型文學史書寫模式也不是一舉就能成功地運用了它;總要有個在探索中嘗試,在嘗試中探索的過程。這不僅因為人本型文學史書寫模式需要從長期所遭受的政治批判與否定的重壓下解放出來,重新認識,重新激活;也因為對它的選擇和運用并不像政治型文學史書寫模式那樣是被逼迫的,而選用它則完全是自愿自覺的。所以只能說,在現代文學史書寫模式允許多樣化的時代,人本型文學史書寫模式的選用僅是其中的一種重要模型,絕對不是唯一的。既然是這樣,那筆者在考察中只辨識人本型文學史書寫模式與其它書寫模式相比,有哪些突出特征,并不評判它們之間的優劣高低。不過在同政治型文學史書寫模式的比較中,卻要突出人本型文學史書寫模式的優勢,因為這是本文考析的重點所在。以我之見,以人本型中國現代文學史書寫取代政治型中國現代文學史書寫的探索過程,呈現出相互聯系又有明顯區別的三個歷史邏輯階段: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中,是過渡階段;八十年代中到九十年代中,是嘗試階段;九十年代中到二十一世紀初,是拓展階段。
過渡階段始于 1976年“文革”結束,全國各高校的文科揚眉吐氣了,師生可以放開膽子教與學了,撥亂反正的思想解放運動席卷神州大地,極左思潮筑起的一個堡壘被炸掉了,各抒己見、暢所欲言的學術局面有望形成了。在這種學術春天即將來臨的情勢下,雖然不時地有陰風吹起,但是難以阻遏改革開放、解放思想的時代狂飆。基于高等院校文科教與學的急切需要,源于剛剛獲得靈與肉雙重解放的教師或學者從內心迸發出的學術激情,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的幾年之內掀起一股比五十年代初不知高出多少倍的編寫中國現代文學史的熱潮,有北大、南大等“九院校本”,有田仲濟、孫昌熙主編的“山東本”,有中南地區“七院校本”,有七省“十七院校本”等等,不一而足;這些舉集體之力編寫的中國現代文學史,無不堅持“實事求是,解放思想”的思想路線和唯物史觀的方法論,力求肅清極左思潮在現代文學史編寫中的流毒,寫出一部帶有創新價值的中國現代文學史。然而由于多方面的局限,總是不能從政治型文學史書寫模式中蛻變出來,新跡舊痕交織在一起;或者說都沒出離唐弢主編的三卷本《中國現代文學史》(簡稱唐本)①唐弢主編:《中國現代文學史》(1-3),人民文學出版社 1979年版。,體現出中國現代文學史書寫由政治型向人本型轉換的過渡性特征。唐本文學史集結了當時全國最具權威性的學者和青年才俊,雖然初稿寫成于 1961年“三年困難”的調整期,極左思潮的干擾不甚嚴重,“文革”結束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做了一定的修改匡正,第三卷又是重寫的,這為文學史書寫突破前 30年恪守的政治框架所存在的缺陷提供了可能;但是閱完之后給人的感受卻是,唐本文學史仍然遵循新民主主義論設計的政治框架,對新文學領導思想與政治性質仍沿用既定的政治結論,對新文陣線、作家隊伍和文學作品的分析仍堅持階級分析和政治標準第一,尤其是文藝思想斗爭的分析仍運用二元絕端對立的政治思維等,這也許是唐本作為過渡性文學史代表作的難免的舊痕。不過,與“十七年”那些政治化的中國現代文學史文本相比,唐本確有不少新突破新特點,主要體現在:一是搜集和掌握的原始資料相當豐富扎實,不論文學運動的描述或者文藝斗爭的勾勒盡力貼近歷史原貌,讓史實資料說話,力避空泛的議論和理性判斷,為日后中國現代文學史納入人學范疇的書寫提供可用可查的史料和治史者應效法的嚴謹學風;二是從史實資料出發結合相應的理論根據,比較縝密細致地論述新文學的新民主主義性質及其領導思想,既沒有采取“兩張皮”的策略也沒有運用大政治帽子戴在小人頭上的寫法,盡力從史實與理論的結合上拉近新文學與新政治的關系;三是雖然限于當時的主客觀條件沒有恢復被歷次政治運動錯批錯打錯反錯劃了的現代作家在文學史上的地位,但也給陳獨秀、張恨水等以肯定性的評述,這是難能可貴的。總之,唐本在一定范圍在某種程度上所體現出的務實求真的品格對于中國現代文學史書寫的轉型架起了精神橋梁。不過,與唐本相比,同年出版的田仲濟、孫昌熙主編的《中國現代文學史》(簡稱“山東本”),其突破與創新力度要大得多,主編在《寫在后面》中明確指出,再不能像建國后陸續出版的幾種不同版本的現代文學史那樣:“本來是新民主主義時期的文學史漸漸寫為社會主義文學史了,這主要表現在排斥了許多非革命作家于文學史之外,如徐志摩、沈從文、廬隱、凌叔華、綠綺、李金發等;其次是將萌芽的東西寫為主體的東西,例如‘五四’時期,所有文學家,可說還是新民主主義者,無論從《納喊》、《彷徨》或是《女神》中是無法找到馬克思主義思想的。”①田仲濟、孫昌熙主編:《中國現代文學史》,山東人民出版社 1979年版,第541頁。這也是“山東本”現代文學史編寫的指導思想,從章節安排到文字表述盡量貫徹主編的意圖,以實事求是的科學態度寫出一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文學史”而不是“新民主主義的革命文學史”;雖然“山東本”文學史沒有完全擺脫既定的政治框架,但是在當時出版的現代文學史中卻算得上最大膽地進行“突圍”的版本了。
嘗試階段始于八十年代中期。不僅過渡階段書寫的多種版本的現代文學史,為向人本型文學史轉換作了一定的史識與史料以及運思方式的準備;而且 1970年代末人道主義思潮的重新崛起,對現代文學史書寫模式的轉換起了重要推動作用,并從理論上提供了強大支撐。朱光潛于 1979年撰文,較有深度地論述了人性和人道主義,他說“人性”就是“人類的自然本性”,“馬克思《經濟學——哲學手稿》整部書的論述,都是從人性出發,他證明人的本身力量應該盡量發揮,他強調的‘人的肉體和精神兩方面的本質力量’便是人性。馬克思正是從人性論出發來論證無產階級革命的必要性和必然性,論證要使人的本質力量得到充分的自由發展,就必須消滅私有制”。而人道主義的“總的核心思想,就是尊重人的尊嚴,把人放在高于一切的地位”,所以“馬克思主義不但沒有否定過人道主義,而且把人道主義與自然主義的統一看作真正共產主義的體現”②朱光潛:《關于人性、人道主義、人情美和共同美的問題》,《文藝研究》1979年第3期。。王若水認為,馬克思肯定人的地位、人的價值、人的尊嚴、人的幸福的人道主義是有積極意義的,它既反對了“神道主義”也反對了“獸道主義”,而全面否定人道主義就可能異化到“神道主義”和“獸道主義”中去,“文革”十年的遭遇便是明證③王若水:《文藝與人的異化問題》,《文匯報》1980年 9月 25日。。并且在 1980年代初《文學評論》、《文藝報》、《文藝研究》等雜志邀請眾多評論家,就怎樣認識人性和人道主義、怎樣認識文學和人性以及怎樣看待文學對人性、人道、人情的表現問題,展開了爭鳴,從而引發了關于人道主義和“異化”問題的大討論④白燁編:《人性和人道主義學術討論情況綜述》,《中國社會科學》1981年第1期。。周揚發表的《關于馬克思主義的幾個理論問題討論》,充分肯定了人道主義的歷史作用,認為必須提倡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并指出社會主義歷史階段存在“異化”問題⑤周揚:《關于馬克思主義的幾個理論問題》,《人民日報》1983年 3月 16日。;而胡喬木則反對“馬克思主義人道主義”的提法,并認為社會主義時期不存在“異化”問題⑥胡喬木:《關于人道主義和異化問題》,《人民日報》1984年 1月 27日。。周與胡的不同之見,誰正確誰謬誤明眼人自有判斷。到了 1985年劉再復連續撰文論述“文學的主體性”問題。其實,文學的主體性是在對“文學是人學”反思的基礎上所提出的以人為本的創作原則,正如劉文所說:“所謂文學上的主體性原則,就是要求在文學活動中不能僅僅把人 (包括作家、描寫對象和讀者)看做客體,而更要尊重人的主體價值,發揮人的主體力量,在文學活動的各個環節中,恢復人的主體地位,以人為中心、為目的。具體說來就是:作家的創作應當充分地發揮自己的主體力量,實現主體價值,而不是從某種外加的概念出發,這就是創造主體的概念內涵;文學作品要以人為中心,賦予人物以主體形象,而不是把人當成玩物與偶像,這是對象主體的概念;文學創作要尊重讀者的審美個性和創造性,把人 (讀者)還原為充分的人,而不是簡單地把人降低為消極受訓的被動物,這是接受主體的概念內涵。”①劉再復:《論文學的主體性》,《文學評論》1985年第6期。這種以人為本的文學創作觀,不僅影響了新時期的文學藝術創作,也影響了中國現代文學的學術研究及其文學史重構。人性論、人道主義和文學主體性文藝思潮對中國現代文學史書寫的滲透和影響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從理論上說,1985年上海復旦大學和華東師范大學的青年學者們提出“重寫文學史”的口號,北京大學的青年學者們提出“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觀念。前者口號的意義不在于文學史是否重寫,因為每次文學史都是重寫,否則就是抄襲或復制,既然如此還提什么口號,它作為口號提出其重要意義在于,對以前堅持的政治框架書寫現代文學史的解構與否定,要求書寫主體徹底解放思想發揮內在潛能,創造或選擇新的理論范式去取而代之,書寫出更符合現代文學本體真實的創新型文學史;后者“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觀從整體上突破了新民主主義理論框架,不僅收編了習見的近代文學、現代文學和當代文學的三段論的機械劃分,把新舊民主主義時期與社會主義時期的文學作為統一的完整體來把握,而且以“改造民族的靈魂”的啟蒙文學的“總主題”②黃子平、陳平原、錢理群:《論“二十世紀中國文學”》,《文學評論》1985年第5期。取代了革命政治主題,完全打破了現代文學史書寫的政治化模式。強調二十世紀中國文學是“改造民族的靈魂”的文學,實質上承認了二十世紀中國文學是“人的文學”,是改造中國人思想靈魂的文學,且不說這種觀點是否有片面性,至少它昭示出二十世紀中國文學研究及其文學史的書寫應擺脫既定的政治框架而納入以人為本的“文學是人學”的理論范疇。從實踐上說,1985年前后書寫并出版的中國現代文學史,已走出政治化敘述規范而對人本型文學史書寫模式作出了積極探索。1984年山東教育出版社出版的《中國現代文學史教程》(上、下冊)在體例上分為“文學運動與創作概述”與“作家作品”上下兩編,突破了以往現代文學史重文學運動與文藝斗爭而輕作家作品的結構,淡化了強加進現代文學史的政治因素與政治色彩;特別是對作家作品的分析力避階級化政治化,彰顯其人性內涵與審美特點,而對無產階級思想對新文學的領導更是作了實事求是的敘寫。如對五四文學革命的時代精神價值及其主導思想意義并未套用眾所周知的政治判斷,而是引用 1920年初陳獨秀在武漢文華大學講演大綱里的“德謨克拉西”作了概括,這也是李大釗當時所宣揚的“平民主義”的風靡世界的“絕大潮流”,歷史的真相就是如此;并且對五四文學革命中胡適、陳獨秀、周作人的文學主張作了充分肯定,完全否定了教育部“十七年”擬訂的不承認“白話文學”、“國語文學”、“人的文學”、“平民文學”是新文學的現代文學史的政治性教學大綱。1987年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的《中國現代文學三十年》可以說是對“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觀的書寫實踐,雖然它研究的僅是習慣上說的三十二年的中國現代文學,但是仍然堅持以二十世紀中國文學是“改造民族的靈魂”為總主題來統攝三十二年中國現代文學,也就是以“改造民族的靈魂”文學為重構現代文學史的總綱,來替代新民主主義論的政治框架。這就把現代文學史的書寫納入“文學是人學”的軌道,盡管把整個三十二年的現代文學總體視為“改造民族的靈魂”的文學不夠科學嚴謹;但是它在現代文學史書寫上,不僅具有突破已有政治格局的重大意義,也是以人本型模式書寫中國現代文學史的積極嘗試。特別是對“為人生”派和“為藝術”派文學作品,所進行的人性論、人道主義分析,頗有創意。例如剖解郁達夫小說中病態性欲描寫便與眾不同,它是選擇了新角度,指出作家“在試用一種新的態度,用民主與科學的眼光,去剖析和表現人的生命中所包孕的情欲問題。郁達夫受西方人道主義特別是盧梭‘返歸自然’思想的影響,主張個性解放,主張人的一切合理欲求的自然發展,他認為‘情欲’作為人的自然天性是應該在藝術中得以正視和表現的”。故而他“在作品中直接寫‘情欲’特別是病態性心理”③錢理群、吳福輝、溫儒敏、王超冰:《中國現代文學三十年》,上海文藝出版社 1987年版,第95頁。。但是真正以明確的人本文學史觀與理論表述來重構中國現代文學史的,則是與《中國現代文學三十年》幾乎同時問世的《中國現代文學史新編》,它表現出將現代文學史書寫由政治范式納入人本范式的理性自覺;盡管這也是嘗試性的積極探索,不過它應似中國現代文學史書寫由政治型向人本型轉換的重要標志。主編在《前言》中開宗明義地指出:“這部《中國現代文學史新編》,我們試圖以馬克思主義的文藝理論作為總的指導思想,以高爾基的‘文學是人學’的文學觀作為具體綱領,著重從文學與人的關系來考察和研究中國現代文學史,從而展示它的本質面貌。”具體規定本文學史的書寫:“堅持歷史唯物主義的人學思想和“文學是人學”的觀念,著重從文學與人(包括個體的人和群體的人、小我與大我等)這個視角來審視和探討中國現代文學;所編著的文學史應是人性解放的形象史,人生奮斗的形象史,民族解放的形象史,階級斗爭的形象史,現代國人靈魂的衍化史。”并以人本文學史觀為主導,全書分為開篇《中國現代文學的演變歷程》,由“東方之子的覺醒與人的文學的誕生”、“階級、民族意識的高揚與人的文學的多向發展”、“隊級、民族意識的強化與人的文學的變革”三個相互關聯的標題構成;正篇《中國現代文學的多元系統結構》,下設“小說系列”、“詩歌系列”、“戲劇系列”、“散文系列”四編,每編都有“宏觀審視”的“文學發展概貌”的掃瞄和“微觀考察”的“文學抽樣評述”,且要求“每章的文學抽樣評述,都要以‘人的文學’觀念為總的價值判斷標準,可以從多角度或選取某一角度,運用不同的批評模式進行評析,特別應該多用美學和心理學的批評模式”。即使末篇《歷史的積淀與當代的選擇》也要求“從歷史唯物主義人學思想和‘人的文學’觀出發,對中國現代文學進行反思,總結經驗教訓,揭示藝術創作規律,又要在‘人的文學’觀念燭照下來考察當代文學的認同和超越”。①孫昌熙、朱德發主編:《中國現代文學史新編》,寧夏人民出版社 1987年版,第1-6頁。可以說本書的編寫體例完全突破了中國現代文學史書寫的政治框架,自覺地把現代文學史研究與書寫納入了人學的軌道;《中國現代文學史新編》作為大膽的嘗試之作也許不足之處尚多,然而它卻真正開創了現代文學史書寫的人本模式。1989年由華東地區省 (市)屬師范大學協編教材《新編中國現代文學史》應視為《中國現代文學史新編》的姊妹篇,雖然前者比后者的例體設計有所不同,更加突出了文學流派和作家作品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史論結合得更豐實一些;但是以人為本的書寫模式卻是相同的,并且明確地論述了“各種形態的人道主義鑄就新文學的靈魂”:“三十年來中國現代文學與個性解放、民族解放、階級解放結下了不解之緣,不論任何性質的解放歸根到底是為了中國人的全面解放,從這個意義上我們確認現代文學史實質上是中國人 (或個性或群體)爭取全方位解放的形象史。既然一切都為了‘人’的解放;那么現代文學作為一個母系統,其中以任何文學形式從任何角度表現或再現中國人的解放的主題思想,都應該是以人道主義的靈魂”。②朱德發、蔣心煥、陳振國主編:《新編中國現代文學史》,明天出版社 1989年版,第748-749頁、第754頁。該文學史既然以人道主義作為貫穿主線和靈魂,通過對不同形態的文學流派和文學本文的剖解,那就獲得了這樣的規律性認識:“唯有在文學領域里高舉人道主義旗幟,才能使新文學具有豐富的內涵和強大的藝術生命力,才能使新文學真正成為‘人學’,并使其沿著現代化的軌道正常健康的發展,屹立于世界文學之林。”③朱德發、蔣心煥、陳振國主編:《新編中國現代文學史》,明天出版社 1989年版,第748-749頁、第754。雖然在 1980年代中期到 1990年代中期,有些現代文學史的書寫仍存有不少舊痕,但是相當多的現代文學史寫作已擺脫政治框架的羈絆,不約而同地進入“文學是人學”的理論范疇而去探索不同的書寫形式。
拓展階段約始于九十年代中期到二十一世紀初期,中國現代文學史書寫通過探索終于走出了政治規范的束縛,進入了還原文學史本體的人本型書寫模式;而且到了本階段人本型文學史書寫,所呈示出的明顯特點,則是較前有所“拓展”。所謂“拓展”主要指中國現代文學史納入人本型范式進行研究和書寫,已突破三十二年的時空界限,而選取人性論、人道主義和文學主體性等人學視野,對現代文學的解讀與闡述顯得愈發自覺和精微。這不僅因為隨著改革開放、思想解放的深入,文化生態越發寬松自由和諧,為人文科學的探討與交流提供了良好機遇;也因為全球化語境下各種文藝思潮如傳統的、現代的、后現代的相互交匯與碰撞,越發激活了文學史研究與書寫主體的思維與潛能,對于以人本范式書寫中國現代文學史既增強了膽識又充實了底氣,故使現代文學史的書寫有所“拓展”。這里可以列舉幾部文學史文本作為實證:一是 1996年問世的《中國新文學六十年》,自覺運用以人為本文學史觀建構的理論框架進行考察與書寫,突破中國現代文學三十二年的時限,將現代文學從 1917年始“人的文學”的誕生直到“文革”結束的 1977年“人的文學”消亡作為一個完整過程來把握,這正是中國現代文學史走完一個循環怪圈:五四文學革命否定了封建專政下生成的非人文學,建構起以“人的文學”為核心的現代文學;但歷史推進到“文革”十年,“人的文學”遭到無情摧殘而“非人的文學”又猖獗起來,五四以來新文學的優秀傳統被徹底否定,新時期以來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復興并發展了五四開創的“人的文學”傳統。在這個完整的過程中,現代文學大致環繞著三大文化思潮變奏和演化,即人文型文化思潮、政治型文化思潮和民間型文化思潮;而這三大文化思潮投射在創作樣態上則形成這樣一些文學母題:“人文型文化思潮投射下所形成的文學母題,主要關注人的個人發現、人的覺醒、人的生存、人的死亡、人的命運等,總是把對個體人的思考引向對人類問題的思考,似乎在人——人類之間的家庭、民族、國家等則構成了人的全面解放的障礙。這種主題意向在五四文學中得到充分表現,從二十年代到四十年代只是在部分文學中得到表現。在政治型文化思潮燭照下鑄就的文學母題,它所關注的主要不是個體人的生存,而是把視線集中于群體的命運、國家民族的命運甚至階級的利益,使個體消融于群體之中;”“這種主題意向在五四及二十年代文學中并不明顯,到了三十年代中經四十年代直到六十年代初越來越突出,甚至出現了完全政治化的主題意向。民間型文化對現代文學主題的滲透,在五四文學中雖然受到啟蒙主義思想的排拒,但表現民間社會生活面貌和下層農民市民情緒的作品依然存在;三十年代一次次文藝大眾化討論,抗戰爆發后的民族形式問題論爭,從某種意義上是對民間文藝的呼喚,特別是四十年代解放區工農兵文藝運動的勃興,不僅民間文化的原始自在形態得以升華,而且民間文化精神在文學主題中也得到弘揚,其中代表作家趙樹理既嘗試著將民間文化越過人文型文化傳統直接與政治型文化結合,又立足于民間立場通過小說創作為農民代言以忠實表述民間意識,但是到了五十年代末以后貫穿‘左’傾政治思潮的意識形態,不只是借助政權力量摧毀了人文型的文化傳統也摧毀了來自民間的文化傳統,文學主題蘊含的民間文化意識完全被‘左’的政治文化意識所取代。總之,‘文革’前夕,現代文學主題意向被三大文化思潮所主宰的局面不復存在了,這是新文學走進死胡同的重要信號”。①朱德發、邢富鈞主編:《中國新文學六十年》,春風文藝出版社 1996年版,第8-9頁。基于上述以人學視野考察文化思潮與文學主題互動關系的認識,所建構起的人本型結構模式,頗有創意地對中國現代文學六十年的歷史進行了書寫,這既是對現代文學史書寫轉換為人本型的一種拓展,又是突破了中國現代文學史三十年學科模式的創新性嘗試。二是 2001年出版的《中國現代文學主潮》(上、下冊),深沉厚重,銳意開拓,把以人本模式書寫中國現代文學史推上一個新的層次。該書“試圖以文學現代化為中心內容建構一種新的價值評判系統”②許志英、鄒恬主編:《中國現代文學主潮》(上、下冊)《序》,福建教育出版社 2001年版,第2頁。,即五四時期“人的文學”思潮就是現代化的文學思潮,其以個人為本位的文學創作就是現代化的文本,故五四文學既是中國文學的現代化開端又是衡量中國文學現代化實現程度的價值坐標;并依照人本文學作為價值尺度將中國現代文學的時空格局作了重新界定,既不同意將“近代文學”與“現代文學”一體化,又不同意把“近代文學”、“現代文學”、“當代文學”貫通起來統稱為“現代文學”,而是主張將原先的“現代”與“當代”打通,即把 1917年至1976年這一歷史區間的文學稱之為現代文學,也就是認同了前述的“中國現代文學六十年”的新格局。以五四時期“人的文學”作為現代化的界碑,不只形成了“中國現代文學六十年”的新學科,而且根據中國文學現代化演變的曲折歷程將其劃分為兩大區段:第一區段從 1917年到 1927年,以“人的文學”作為創作主潮;第二區段從 1928年至 1976年,出現了文學與政治錯綜糾葛的復雜創作潮流,以“人的文學”為現代化價值坐標的中國新文學在人學與非人學的文化思潮紛爭的歷史夾縫中苦苦掙扎而曲折前行。這種劃界與分期,既提示出中國文學現代化艱難曲折的演變軌跡,又展示出中國文學現代化的總體風貌和基本特征。該書的獨到之處在于,它始終以五四“人的文學”作為價值根基,從各體文本內在聯系或主體精神結構入手,深層次地開掘出中國現代文學流變的內在機制和根本規律;尤其對 1942年延安文學作為啟蒙者知識分子與作為被啟蒙者工農大眾兩個群體發生根本性位置轉換的闡釋,以及“十七年”文學創作主潮論為“侍臣文學”的探討,頗具發人沉思的深度。人本型文學史書寫的“拓展”不僅體現于中國現代文學史的重構,也體現在中國當代文學史的書寫上,2005年問世的《中國當代文學史新稿》,其《緒論》明確表述:“為了使歷史‘鏈條’中各個環節合乎邏輯地銜接起來,必須有一個基本的價值判斷的標準,這就是人、社會和文學的現代化。人的現代化,主要指人的個性解放與思想解放,也就是人的自覺的現代意識的樹立;社會的現代化,主要指現代公民社會即民主社會的建立,實現一系列與人的現代化要求相聯系的社會制約;文學的現代化則是指脫離‘文以載道’的‘工具論’的束縛,實現文的自覺,創造以人性與人道主義為本的‘人的文學’。”③董健、丁帆、王彬彬主編:《中國當代文學史新稿》,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5年版,第10頁。文學價值觀之于文學史的書寫至關重要,從特定意義上說有什么文學價值觀就能書寫什么性質的文學史,因而它給《中國當代文學史新稿》帶來新的學術風貌。三是 2008年出版的《中國現代文學發展史》(第三版),是現代文學史“重寫”以來影響較大的一部,公開印刷過 30次,即使這樣的經過教學實踐反復檢驗和接受主體反復閱讀的文學史也納入人本型敘述模式進行重新修改。正如著者所坦言的:“幾年前,我在‘以人為本’思想的啟發下,提出中國現代文學‘全人類性’的命題,希望從人的覺醒和解放的角度來審視、闡釋中國現代文學,使我們的現代文學能為世上更多的人所理解、所享用,更能夠適應‘全球化’時代的要求。而且從這樣的角度來看中國現代文學發生、發展的歷史,其軌跡也是很清晰的,還便于發現、發掘一些具體作品的價值,作比較符合實際的褒貶,這部新版《發展史》正是這樣的嘗試,哪怕只是一小步,我以為還是值得跨出去的。”④黃修己:《中國現代文學發展史》(第三版),中國青年出版社 2008年 10月版,第2頁。可見著者是經過長期探索最終選擇了人本型文學史書寫范式,雖然“第三版”僅僅是嘗試但卻是成功的嘗試,使新版《發展史》呈現出不少創新的亮點,尤其貫穿全書的思想線索閃爍出人性的光輝。上述選取幾種不同形態的現代文學史,旨在說明人本型范式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取代了政治型范式,不僅標志著現代文學史書寫模式發生了根本轉型,而且人本型的書寫模式的運用在廣度和深度上都有了新的拓展,顯示出獨有的書寫功能與特征。
(責任編輯:艷紅)
I209
A
1003—4145[2010]03—0054—07
2009-12-02
朱德發,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