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膠東商人與社會習俗變遷＊

曲春梅

(山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山東濟南 250100)

近代膠東商人與社會習俗變遷＊

曲春梅

(山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山東濟南 250100)

近代膠東商人數量的增加和活動范圍的擴大,導致膠東地區的婚姻圈也漸趨擴大,并同時影響著當地男女的婚齡;膠東商人對海神和財神的崇信,進一步豐富了膠東地區多元化的民間信仰;商人的自身行為和經營行為,則對當地民眾的日常生活產生著潛移默化的影響。

近代;膠東商人;社會習俗

膠東地區素有經商之風,近代以來,隨著商品經濟的進一步發展,膠東地區經商的人數較以前又有了明顯的增長,其活動范圍也繼續擴大,商人成為一支重要的社會力量,對當地的社會習俗產生著直接而又廣泛的影響,尤其是在青島、煙臺等開埠城市以及蓬、黃、掖等商業發達縣區,這種影響表現得更為明顯。

一、婚姻圈及婚齡

清末民初,煙臺、青島、龍口等地陸續開放為通商口岸,商人們往來于沿海的各個城市和集鎮鄉村,地區內部之間的人口流動更加頻繁。同時,膠東沿海地區也吸引了大量外縣、外省的商人來此經營,地區間的人口流動不斷擴展。此外,膠東商人還繼續北上東北、京津,南下滬廣,甚至遠赴俄羅斯、朝鮮、日本、新加坡和非洲的肯尼亞等國家從事商業經營活動。近代膠東經商人數的增加以及活動范圍的擴大,有利于打破原有的相對封閉和狹窄的婚姻環境,導致膠東地區的婚姻圈漸趨擴大,出現了更多的跨縣甚至跨省婚姻。

由于本地區間商業往來的增多,商家之間的聯系與交往也愈加密切,這就使得本地區間富商與巨賈之間的聯姻變得十分普遍。以經營商業起家的黃縣丁氏家族不僅與本縣內的富戶有著聯姻關系,還跨越縣境與鄰縣的富戶也建立了姻親關系。據丁氏家族后人保素堂第十七世孫丁爾晸 (1931年出生)回憶,保素堂與黃縣有名的富戶之間幾乎代代都有姻親關系,其老奶奶是王姓,大奶奶和元配奶奶都是姜姓,二姑奶奶和三姑姑佩蘭都嫁給姜姓,二姑奶奶之女又嫁給履安堂丁紹游為妻,其伯母和母親都是王姓,三嬸、四嬸的娘家都是黃縣的李姓大戶,大姑姑和二姑姑也都嫁給遇家李姓。①蔣惠民:《黃城丁氏家族》,山東大學出版社 2004年版,第184頁。丁氏家族除與當地姜姓、王姓等富有家族互相締結婚姻外,還與鄰縣棲霞的牟氏以及掖縣的張氏等建立了姻親關系。棲霞牟氏為膠東著名的大地主,同時兼營部分商業,牟氏有三個女兒嫁到黃縣丁家,丁家也有一個女兒嫁到牟家。掖縣張氏也是當地有名的富商,張家的女兒嫁到黃縣丁家。因商業聯系的密切以及門當戶對觀念的影響,這種富戶之間跨鄉、跨縣異地聯姻的情形明顯增多,大大擴展了當地的婚姻圈。

商人在經商地娶妻的行為則使當地的婚姻地域范圍進一步擴大,出現了更多的跨縣乃至跨省婚姻。雖然在異地經商的膠東商人一般不在經商地娶妻,但實際情形總有例外。筆者在調查訪談中,經常會聽到關于商人在經商地娶妻的例子。如掖縣邱姓商人在煙臺經商時娶當地女子為妻,黃縣單姓商人在青島經商時娶當地女子為妻等。膠東商人在外省娶妻的情況同樣存在。如掖縣商人盧洪盛,18歲時只身來到沈陽經商,先是在街頭販賣布匹,后來經營有成在沈陽城內東華門外開設了“廣義德”布鋪,并在當地娶妻趙氏。趙氏去世后,又續娶李氏為妻。②2008年 8月萊州市訪談資料。不僅如此,外地商人大量涌入膠東地區進行商業經營活動,外地商人在膠東娶妻的情況亦應同時存在。婚姻地域范圍的變化,真實地反映出了商人活動對婚姻圈的影響。雖然我們無法找到更多的資料來佐證這種影響的程度,但可以肯定的是,商人活動范圍的增大,是導致膠東地區婚姻圈不斷擴大的因素之一。

商人活動不僅影響著當地婚姻圈的變化,而且對當地男女的婚齡產生著明顯的影響。據林修竹的《山東各縣鄉土調查錄》記載,民國時期膠東各縣,如蓬萊、黃縣、掖縣、招遠、萊陽、牟平、榮成等縣,女性的初婚年齡多在 20歲左右,海陽縣在18歲以上,25歲以下。男性的初婚年齡亦多在20歲左右,與女性的初婚年齡大致相當。這與當時的魯南及魯西南地區有較大的差別。在魯南及魯西南的臨沂縣、郯城縣和曹縣等地,女性的初婚年齡較早,多在 15、16歲左右。男性的初婚年齡更早于女子,魯中各縣男子一般在 14、15歲結婚,在魯西南的泗水縣,男子往往在 12、13歲左右就結婚。在魯中和魯西等地更是流行小女婿的婚俗。①見林修竹編:《山東各縣鄉土調查錄》各卷,山東省長公署教育科,1920年。

膠東地區男子婚齡較晚,主要與當地大量青年男子外出經商有關。受外出經商習俗的影響,膠東大部分家庭的男子會在 13、14歲左右離家外出學做生意,一般在外學做幾年生意稍有積蓄后再返鄉成親,所以這一地區男子的婚齡普遍較大。筆者在掖縣、蓬萊等地所做調查顯示,當地大多數男子是在外經商 3至 5年后,再返鄉結婚。如蓬萊楊姓男子,15歲時隨舅舅赴東北經商,19歲時回到蓬萊老家娶鄰村女子為妻。所以當地男子結婚的年齡多在 18至 22歲之間,這與林修竹所做鄉土調查的數據是相吻合的。當然,也有少數富裕家庭,會在男子外出經商前為其娶妻,導致一部分男子結婚的年齡反而更早一些。但男子婚齡較晚還是膠東地區較為普遍的情形。

女性初婚年齡的早晚一般與家庭經濟狀況有關。家庭較為富裕者,女子多晚嫁,而較為貧窮的家庭,則會早早把家中的女孩子嫁出去,以減輕家庭的經濟負擔。在經濟不發達的魯南及魯西南地區,女子的婚齡多在 15歲左右。在膠東地區,女子的婚齡多在 20歲左右。膠東地區女子婚齡較晚,一方面與膠東地區整體的經濟水平較高有關,相對而言,膠東地區商業較為發達,經商者眾,大部分家庭都直接或間接地與商業經營發生著聯系,家庭經濟條件較好,所以女子結婚的年齡要比魯南及魯西南等地區稍晚一些。另一方面,這一時期膠東地區以女性為主要勞動力的家庭手工編織業的發展,對當地女性的婚齡也有著直接的影響。在近代膠東沿海進出口貿易的推動下,膠東的草辮、花邊、發網等手工編織業迅速發展起來。膠東地區特別是煙臺周邊地區,女子憑借編織草辮、花邊、發網等手工藝品可以獲取相當不錯的收入,“如帽辮、發網、花邊、機織之類,又老幼婦孺均可見利”。②民國《四續掖縣志》卷五《建設》。在有的地區,手工編織業甚至成為家庭的主要經濟來源。女性經濟收入的提高,有助于改變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女子可以不必再迫于家庭的壓力而早早結婚。如在海陽,女子的婚齡多在 18歲至 25歲之間。在有的地方,甚至還有“至 26歲或 28歲而未結婚者”③《申報》1920年 5月 13日。。

二、民間信仰

中國的民間信仰豐富多彩,具有多元化的特征。膠東地區的民間信仰同樣具有這一特點。膠東人民除了普遍崇信天神地祇、祖先鬼神之外,還崇信各種自然神、行業神、人物神等,就連山石、樹木、花草、魚蟲也成為人們崇信的對象。膠東商人的海神信仰和財神信仰,則為膠東地區多元化的民間信仰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海神信仰。膠東地區地處沿海,自古以來海上貿易就十分發達,而與海上貿易相伴生的則是海神信仰的不斷強化。膠東各縣商人因經常往來于海上販運貨物,而當時的船只抗風浪能力差,在遭遇惡劣天氣時極易造成生命危險和財產損失。為求平安發財,人們只能求助于神靈的庇佑。如果路上一帆風順,生意亨通,商人們則要以捐資修廟、祭神、唱戲等方式還愿,表達對神靈庇佑的感謝。所以在膠東地區境內,有很多海神廟宇,供來往商民祈福許愿。在膠東,海神廟里所供奉的主要是龍王和媽祖。龍王是統管雨澇干旱和海產豐歉的保護神,媽祖則是主管航海安全的守護神。長島一帶流傳的諺語說:“打魚禱告海龍王,遇難日子望海娘娘。”④山曼、單雯:《山東海洋民俗》,濟南出版社 2007年版,第140頁。這說明,在膠東地區所信仰的海神是各有分工的。

“媽祖”是一位來自宋代福建莆田地區的航海保護神。元代時,媽祖信仰通過海路傳到膠東。據考證,膠東榮成成山頭的成山天妃祠是山東也是中國北方建造時間最早的一座媽祖廟。⑤閆化川:《媽祖信仰的起源及其在山東地區傳播史研究》,博士學位論文,山東大學歷史系,2006年,第92頁。在膠東沿海地區,居民多稱媽祖為“海神娘娘”、“娘娘”,官修的神廟稱其為“天后”,其廟即為“天后宮”。媽祖信仰傳入膠東后,其航海守護神的形象正好滿足了人們對航海安全的祈求,于是媽祖很快成為膠東商人普遍崇拜和祭祀的對象。“天后之祀不見于正史,然漁航業奉祀維謹。故沿海口岸,恒有是廟”。⑥⑧民國《膠澳志》卷三《民社志》。膠東各地都建有天后宮,如青島天后宮、威海天后宮、煙臺天后宮、文登張家廟天后宮、榮成石島天后宮、俚島天后宮、蓬萊丹崖山天后宮、萊州虎頭崖天后宮、膠州天后宮、即墨金口天后宮、龍口天后宮等。

從膠東地區的史料記載中可以發現,歷代天后宮的修繕與維護都與商人有著密切的聯系。即使到了近代時期,這一傳統仍然被繼續保持著。青島天后宮初建于明朝成化年間,據現存青島天后宮內的 1874年修廟碑記的記載:“蓋聞天后以孝成神,以慈愛民,仁護海國,澤洽波臣,而旅客商人云集于此者,尤賴其鴻波不揚,驚濤頓息,故無不念以酬圣德焉。”⑦青島天后宮內現存石碑。故每逢天后宮維修改建,當地商民定會踴躍捐資。在這塊石碑上,還刻下了出資商人的名字及捐獻的錢數,以資紀念。據《膠澳志》記載,德占青島后,意欲拆除天后宮,但遭到青島商民的竭力反對而未得逞。“商會復集資修理,廟貌一新”。⑧

不僅如此,近代膠東的商人組織有很多都是設在天后宮內的,天后宮又成為商人們集會、議事的場所。如煙臺的天后宮俗稱“大廟”,煙臺最早的商會組織就是在“大廟”成立的,也被稱為“大廟大會”;即墨金口商會設在金口天后宮的后院等等。各地商人在膠東所建的會館也多與天后宮合而為一,1861年煙臺的福建商人修建了福建會館,1867年煙臺的廣東商人修建了潮州會館,這兩座會館都同時又是天后宮廟堂。

隨著商人祭祀海神活動規模的不斷擴大,天后宮還成為膠東各地商民祭祀與文化娛樂活動并行的場所。在青島,“年除日、正月十五、三月十五,口上商家循例至天后廟上香。叩拜財神、天后、觀音、呂祖諸神佛,此時廟中香火最盛,四鄉村鎮民婦人等來者亦多。天后廟則設臺耍景。或一臺,間或兩臺,多時亦常設于總鎮衙門南側。至三月初,漁航各船云集口內,許愿奉戲,嘗延至四月或端午”。①胡存約:《海云堂隨記》,見青島市博物館等編:《德國侵占膠州灣史料選編》,山東人民出版社 1986年版,第24頁。膠州城內東關,曾有一座南方客商捐建的天后宮,大殿內供奉天后神像,梁上懸掛“愿船”數艘。每當有南船到來,船主即行“還愿”——唱戲。船到即唱,并不定期。客商們有的從南方自帶戲班,有的就地招請藝人。船多時,宮內外兩個戲臺同時上演,唱對臺戲,場面十分熱鬧。②薛菊如:《古城膠州工商撮要》,《膠州文史資料》1987年第2輯。在即墨金口港貿易繁盛時期,許多南北商旅、大小船主前往天后宮許愿還愿,所以天后宮戲樓幾乎每天都有戲班唱戲。當地商民前往看戲者絡繹不絕,其熱鬧程度大大超過縣內其它戲樓。③孫泉聲:《即墨的戲樓》,《即墨文史資料》1988年第4輯。

財神信仰。對于財富的追求和渴慕,使得財神信仰成為商人們的普遍信仰。青島商人胡存約在日記中寫道,“商家最重初五日,晨起迎拜財神,燃放鞭爆,謂之‘滿堂紅’,飲酒煮餃子,盛于盆,稱為‘聚寶盆’,焚香拜禮財神,并于店鋪門前懸掛紅彩,以志‘紅財盈門’”。④胡存約:《海云堂隨記》,《德國侵占膠州灣史料選編》,第24頁。與同時期的晉商、徽商一樣,膠東商人也普遍奉關公為財神。在商風濃厚的膠東各縣,關帝廟的數量非常之多。在掖縣,據不完全統計,僅縣城就有關帝廟 38座,凡是對著胡同、巷口的街道旁,一般都有關帝廟。這些關帝廟的規模大小不一,其中最大的一處是東南隅大關帝廟街的關圣廟,有大門 3間,二門 3間,戲樓一座,正殿 5間,內祀關圣帝君。正殿后還有一座后殿,內祀關羽三代先祖的牌位。其他多數關帝廟只有一間廟堂,無院落,稱為廟臺,或者在一米高、一米平方的平臺上修一座小廟,稱為臺廟。⑤侯其晉:《萊州府城古廟錄》,《萊州文史資料》1993年第7輯。而在百姓家里,更是幾乎家家都供奉著關公的牌位。在黃縣,各村莊中央都建有一座關帝廟,大小不等,每年臘月三十日到次年正月十六日,家家早晚都到廟內燒香。正月初一早晨更為熱鬧,老老少少都在廟前看放鞭炮。⑥朱良耕:《憶黃縣》,《山東文獻》第10卷第3期。

關公本為一介武夫,因其忠義行為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的美德而備受人們的推崇。膠東商人對關公的信奉,一方面直接體現了商人們求富的功利心理,希望關老爺能保佑他們平安發財;另一方面,關公崇拜則是體現了膠東商人一直以來所堅持的誠信為本的經營理念。關公是傳統忠義思想的典型代表,其忠義思想在商業經營活動中實際上代表了兩方面的含義,一方面它強調在商號內部員工對東家的忠誠;另一方面它同時強調在商號外部商號對客戶的信義。在商業經營活動中,只有遵循誠信的基本原則,才能“以義制利”。在缺乏嚴格完善的制度制約體系的社會環境下,樹立以誠信為中心的經營文化,不失為一種有效的道德制約。

商人們為滿足財源廣進、安全保障等方面的心理需要,對于海神崇拜和財神崇拜格外重視,這不僅使得膠東地區的商民信仰呈現出明顯的功利性,而且商人對海神、財神的崇拜程度也影響了地方民眾的信仰取向。在膠東,海神廟等祭祀場所不僅是商人供奉神祇的地方,同時也是地方民眾祭祀與文化娛樂的場所。在這種以商人信仰為主導的祭祀場所里,商人們的信仰次序無疑會對民間的信仰次序產生一定的影響。如有的天后宮里供奉三座神像,正殿正座為保佑航海安全的女神天妃,其左側為保佑發財的財神關帝,右側為保佑風調雨順的龍神。這種座次安排反映了膠東沿海商人對神祇信仰的主次順序,普通民眾在祭祀時,則會不自覺地認同這種信仰次序。同時,商人們在海神崇拜和財神崇拜的同時,還希望能夠滿足諸如求子、祛病、祈福等各種精神需求,因此商人在供奉主神的同時,也把相關的神像一并供奉。如在青島天后宮里所奉祀的不僅有天后,還有財神、觀音、呂祖等諸神佛。在掖縣等地,有些關帝廟也不單祀關圣一神,如掖縣最大的關圣廟于 1915年在正殿內增加了岳飛的塑像,關圣廟也由此改稱關岳祠。西門里的趙關祠,內祀趙公明與關羽,亦稱為二圣廟。東關的三義廟,則是供奉著劉備、關羽、張飛。⑦侯其晉:《萊州府城古廟錄》,《萊州文史資料》1993年第7輯。這也進一步表明膠東地區民間信仰的多元化特征。

三、日常生活

來往于全國各地的膠東商人,能夠最先接觸到外部世界的新變化,在新觀念、新潮流的影響下,首先是商人們自身的價值觀念和生活習慣發生了改變。而商人們生活方式的改變在影響著家人、親朋和鄉鄰的同時,也對膠東地區日常生活習俗的變遷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逐漸改變著人們原有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習慣。另外,商人的商業經營行為也在一定程度上引導和影響著地方生活習俗的變化。

衣著習俗。近代以前,山東人所穿衣料以粗布為主。一般貧苦農民,男人頭扎辮子,冬季戴氈帽,上身為短褂襖,對襟或右開大襟,襖短而瘦,帽小而尖;夏季穿單短衫、單褲。婦女衣服多為花邊右大襟,免腰褲,上衣的邊、袖口和褲腳鑲欄桿或絳子。⑧魏建等:《齊魯文化通史》(近現代卷),中華書局 2004年版,第617頁。清末至民國年間,膠東地區的衣飾變化漸由儉至奢,漸趨浮華。“鄉間尚能力守儉樸古風,市區則年來踵事增華,迥非昔比”。①民國《膠澳志》卷三《民社志》。30年代,蓬萊城里的人們開始講究時髦穿戴,女子多“頭戴巴拿馬草帽,身穿陰丹士林布半袖短旗袍,腳穿白力士鞋和過膝襪子”。②宮竹軒:《蓬萊商業俯拾》,《蓬萊文史資料》1989年第5輯。萊陽縣“男子洋服革履,紅毛衣,茄紫褲者或不多見。剪發女子,衣及臍,袖及肘,褲及膝,蓋襪長過膝,高跟皮鞋”。③民國《萊陽縣志》卷三《人事志》。據筆者在掖縣城里、平里店、沙河等當時商業較為發達的城鎮所做的調查顯示,當地有一些在青島、煙臺以及北京、哈爾濱等地經商的人家,他們平時穿著的衣物多是從這些大城市購買,在返鄉探親時,則會為家人捎回各種時髦的衣服及綢緞等高檔布料,引得鄉鄰艷羨、效仿。膠東的大小商號也紛紛從大城市引進流行的新款面料和服飾,引領著膠東地區的衣著潮流。

飲食習慣。在煙臺、青島等開埠城市,來自南北各地的商人匯聚一起,帶來各自家鄉的飲食習慣,彼此互相影響,或仍保留各自傳統,或逐漸相互吸納。“青島市五方雜處,衣食住之嗜好乃混和南北各地風尚而成”。“北方人仍以粟麥雜糧為主,南方人仍以米食為主”。④民國《膠澳志》卷三《民社志》。民國以后,城市已有許多人家也開始食用大米,農村仍以面食為主。在膠東地區,飲食的次數一般是一日兩餐,但城市和鄉村又有不同。在掖縣,城里的居民一日兩餐,時間為上午 9點和下午 3點前,這主要是受工商業者吃飯時間的影響。農村大部分地區則是生產忙季一日三餐,冬閑季節則一日兩餐。⑤山東省萊州史志編纂委員會編:《萊州市志》,齊魯書社 1996年版,第655頁。在青島,“本省籍之商家住戶,每日二餐,早餐十點,晚餐四點。外省籍每日三餐,各從其故鄉之習慣”。⑥民國《膠澳志》卷三《民社志》。后來,一日兩餐的習慣漸為一日三餐所代替。

居住條件。對于一些中小商人而言,一年到頭在外奔波,苦心經營,若經營得好,能夠積攢下一筆錢,50歲以后就回老家買房置地,安度晚年。因此膠東地區的房屋,較其它地區要整齊得多,在這里經常能見到青堂瓦舍,海帶房子。⑦《山東海洋民俗》,第166頁。掖縣程郭鎮楊姓商人,在東北從事皮革經營并略有積蓄后,就在其程郭老家建造了一所海帶房子。楊家的海帶房子還安裝有活動式的玻璃雕花木格窗,可上下推動,這在當時的農村是非常罕見的。⑧2008年 7月萊州市訪談資料。據呂實強先生回憶說,在他的家鄉福山縣,人們外出經商,“賺錢匯回家鄉,故家里房舍好,許多深宅大院”⑨《民國山東通志》卷二十七《移民志》,第2513-2514頁。。

在現實生活中,由商人自身行為及其經營行為所帶來的社會習俗的變化是多種多樣的。商人們對社會生活細微處的影響,并不見于文字記載,但筆者在膠東地區進行實地調查的過程中,總是能時時感受到商人行為在地方社會生活各方面所帶來的改變。掖縣驛道鎮廟山村的王姓商人,在 20世紀 30年代去日本從事布匹綢緞等的商業經營活動,返鄉時不僅帶回了好看的衣服綢緞、漂亮的首飾,還帶回許多鄉人未曾見過的稀罕物品。據其后人回憶,當初他曾帶回八音盒鬧鐘一個、英國座鐘一個、懷表一個、裱花并有題字的日本鏡子等等,惹得四鄉村民紛紛慕名前來觀賞。⑩2008年 7月萊州市訪談資料。這些新奇的物品所帶給鄉民的,并不僅限于一飽眼福的滿足,更是讓鄉民發現了一個陌生而又充滿吸引力的新的世界。“他們的新衣服、新行李、他們帶回來的錢、他們關于城市奇特事物的故事,都對那些仍留在村里的人產生了巨大影響”。?[美]楊懋春:《一個中國村莊——山東臺頭》,張雄等譯,江蘇人民出版社 2001年版,第196頁。每次有商人寄錢回家或衣錦還鄉,總會帶動附近一批人踏上經商之路。

(責任編輯: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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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4145[2010]03—0034—04

2009-11-11

曲春梅,山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講師、歷史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