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美
當我在圣瑪麗教會學校教小學三年級時,馬克·愛克蘭德是34個學生中的一個。他樂觀上進,可愛,只是偶爾淘氣。馬克上課總是愛說話。我上課時總得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不應該在沒有得到允許之前說話。而讓我印象非常深刻的是他每次給我的回應——“謝謝您的指正,修女。”對于這樣的回應,我確實是束手無策。
一天早晨,馬克說得太多了,我的耐心也到了極限。于是我犯了一個只有新老師才會犯的錯誤。我瞪著馬克說:“如果你再多說話,我就把你的嘴封住。”不到10分鐘的時間,查克就叫了出來:“馬克又說話了!”我已經說過我可能要做出的懲罰,必須付諸行動。當時的情景,我記得清清楚楚——我走到講臺前面,從抽屜里拿出一卷厚厚的封條膠帶,然后徑直走到馬克的桌子前,撕下兩片膠條,在他嘴巴上打了個大大的“X”。我回到講臺前,靜靜地看著馬克的反應,他只是向我眨眨眼睛。成功了!我笑了起來。全班同學都很興奮地看著我又走到馬克的桌子前。把膠條取下,然后聳聳肩。馬克張開嘴巴。說的第一句話是:“謝謝您的指正,修女。”
那一年年末,我被分配去教初中。時間過得很快,后來馬克又到了我的班上。九年級的他顯然比三年級的時候話少了。
一個星期五,課堂氣氛不是很好。我們對一個新概念已經探討了整整一個星期了。但我感覺到同學們都在皺眉。對他們自己很失望,對別人也很急躁。我覺得我們不能這樣下去。不然局面將不好控制。于是我讓他們拿出一張紙,把班里同學的名字都寫下。并在每個同學的名字下面留出一定的空白。我讓同學們把他們所知道的別的同學的優點都寫在空白處。下課了,他們把“優點清單”都交了上來。走之前馬克對我說:“謝謝你的教導,修女。祝你周末愉快。”
星期六,我把每個學生的名字都用一張紙寫下來,然后把其他人描述的他的優點記下。星期一,我把屬于學生們的清單發給他們。看著這些清單,他們都不覺微笑起來。
“真的嗎?”我聽到底下有學生在輕聲地說。
“我真不知道原來這樣也會對別人有意義。”
“原來其他人這么喜歡我。”之后我再沒有聽到他們提起清單的事情了。
幾年后,我回到家鄉的時候,我問父母:“很多年沒有聽到我的學生們的消息了,馬克現在還好嗎?”父親緩緩地回答道:“馬克在越南戰場上犧牲了,葬禮將在明天舉行。他的父母希望你能去。”
躺在棺材里一身戎裝的馬克看起來很英俊。也很成熟。在那一瞬間我所能想到的就是:“馬克,多么希望你還能跟我說話,哪怕一句。”
馬克的朋友們一個接一個地走到棺材旁為馬克灑圣水。我是最后一個為他祝福的人。我站在那里,一個抬靈柩的人輕輕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你就是馬克的數學老師嗎?”我一邊點頭,一邊凝視著棺材。“馬克經常提起你。”他說。
葬禮過后,我見到了馬克的父親。“我們想給您看一些東西,”他父親說著,從兜里掏出一個小包,“這是他們在馬克身上找到的。我想您應該認得這個。”
打開小包,我從里邊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張紙。這張紙看上去顯然是被折疊和打開過很多次。我一看就知道那是九年級的時候,我把其他人對他的美好感覺記錄在一起的那張紙。“謝謝你為他做了這些。”馬克的母親說,“馬克很珍惜它。”
馬克的同學們開始往我們這邊聚集。查理很羞怯地笑著說:“我也把那張紙留著,就在家里的抽屜里。”查克的妻子說:“查克讓我把那張紙放在我們的結婚相冊里。”馬麗琳說:“我的那張在日記本里。”然后班里的另一個同學,維琪從她的口袋里取出一張破舊不堪的清單。“我每時每刻都把這個帶著,”她說,“我想我們都會好好地保存著這張清單。”
聽著聽著,我不禁哭了起來。我心里一直保存著給馬克的“美好清單”,他卻永遠收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