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 軍,劉 煒
(第三軍醫大學西南醫院醫教部科研科,重慶400038)
中醫和西醫起源各異,發展歷程和學科內容也完全不同,就醫學信息的角度而言,二者各自的理論成分中相同或相似之處少見,而中西醫結合的臨床實踐卻并非能夠簡單地理解為遵循兩種不同的醫學體系在同一時間段對同一對象實施診療活動。作者認為真正的中西醫結合應當建立在理論的深化和大統一目標基礎之上,從宏觀和微觀兩個角度對醫學進行深入的探索,在這一過程中,中醫和西醫從完全不同的兩個角度,為研究提供了解決問題的可能路徑,而兩者最根本的差別來自于其哲學基礎和起源發展,因此,對中西方醫學史進行比較研究對中西醫結合以至生命科學的更深理解具有積極的意義[1]。
原始的中西醫學均包含了對生命和疾病的模糊認識,而作為現代西方醫學起始的古希臘和古羅馬醫學在發展過程中走進了以實證為特征的唯物主義這一發展路線。作為西方醫學的重要奠基人之一,希波克拉底不僅提出了影響深遠的醫師職業宣言,同時在這一實證思想的基礎上,對疾病類型和疾病癥狀進行了初步描述。隨著中世紀枷鎖的逐漸打破,對人體這一生命體系進行確實探索主導了西方醫學的發展歷程,也揭開了近現代西方醫學的序幕,正如蒸汽機的發明和紡織技術進步領導了第一次工業革命一樣,人體解剖學和病原微生物學等分支學科的進步使得現代西方醫學自18世紀末開始得到了迅速發展[2];而兩次世界大戰所帶來的生命災難使得西方醫學在這一時期對進步的客觀需求急劇增加;以1953年DNA雙螺旋結構的發現意味著西方醫學進入了分子生物學時代[3]。
與中醫、印度醫學和阿拉伯醫學等傳統醫學相比,西方醫學經歷了從早期古代醫學向現代醫學的轉變,但其發展仍保留了希波克拉底時代“醫學判斷的出發點是身體的本質”這一思辨基礎,以致從復雜系統的內部逐漸探索生命客觀規律形成了西方醫學發展的基本原則。在醫學史比較的過程中,可以發現實證精神并非沒有在中醫學的歷史上出現,所不同的是歐洲黑暗中世紀的結束使得實證被空前地擴大了,而古代中國的治國和哲學理論似乎并不對這一探索環節抱有多少興趣,在整體醫學的理論和潮流盛行之下,西方式的結構醫學幾乎難以得到推行[3]。
中醫理論早期也充分體現了對簡單自然藥物的探尋和實驗,與西方醫學相同的是,早期醫學缺乏對生命和疾病本質進行深入了解的能力,于是從外部對疾病個體的干預措施和結果進行整體推演也成為一條可能的途徑,這也即是早期中醫學具備的兩個特點:整體醫學和包含了經驗在內的現象唯物主義。在幾千年的發展過程中,中醫學似乎一直在有條不紊地豐富和沉淀。從中國醫史古籍資料分析的結果來看,中醫學的豐富和發展主要來自于3個方面:中醫基礎理論的豐富和進步;臨床經驗的總結和提高;中醫本草和方劑研究的不斷進步。這些發展推動了中醫醫學本身向更高的理論和實踐層次發展:整體醫學概念進行外延的結果是外部辯證唯物主義的進一步深化,以“五臟六腑”和“經脈網絡”為代表等經典理論對于從宏觀角度考慮生命個體疾病狀態的中國傳統醫學而言,或許是整體層面上理解疾病內涵的一種下限,但同時也是更寶貴的進步,中醫學不僅僅將疾病個體作為整體進行外部推演,更將對生命和疾病本質的認識上升到復雜系統這一理論高度。
中西醫結合是我國的基本衛生方針之一,相比之下,現代西方的衛生策略由實證向循證的發展使得中醫學對于西方人的自身醫學而言,更多地被視為一種互補和候選的醫學。雖然西方對于中醫學本質的主流認識也包含了整體醫學和“天人合一”這一廣義醫學的相關理解。但是,藥酒、針灸、推拿和干燥的動物尸體似乎仍然占據了當代大多數西方醫師對中醫學的認識框架[4]。
實踐經驗和理論內容的相互促進和補充構成了中醫學的螺旋式發展過程,在這一基礎上形成的陰陽五行學說構成了早期的中醫哲學基礎。中醫的發展過程中相比西方醫學具有了更多的哲學支持,學科基礎理論哲學化成為中醫發展過程中的一個重要特征。以復雜系統這一基本觀念為例,中醫從單純的輸入輸出推演進化至復雜系統通路分析的更高層面之后,即進一步對人體虛擬功能部分進行網絡通路和相互影響進行宏觀總結,進而提出單個病變和部分病變的外在表現和干預策略,盡管它仍然存在輸入輸出推演這一粗糙的基本過程,但其具有高度理論價值的生命體功能網絡理論卻已經具有了對生命本質進行高級概括的雛形。
除此之外,傳統的中國哲學思想對中醫哲學理論的影響和滲透也不可忽視。傳統的儒家和道家思想幾乎貫穿了中國歷史上具有高度統一國家政權的所有時期。中醫推行“天人合一”觀點和養生理論,著重人與自然、心理和社會的統一,在某種程度上與傳統的養生理論以及對“和”的強調相統一;中醫采用外部推演,強調相互影響和循環制約,注重問題全局化,這又似乎與老子“玄之又玄”的辯證唯物主義存在諸多相似之處。事實上,中醫的發展是和中國歷史文化和社會哲學體系的發展相統一的,中醫在個體重復基礎之上的經驗總結使它不可避免的走上社會哲學和醫學大框架粗線條的發展道路。
與之差別甚大,近現代西醫自從解剖學的解放開始,就走上了一條“分析-問題-分析”的螺旋式上升道路,其學科性質也越來越偏向自然科學,西方醫學家更多地關注于能否明確生命和疾病的根本機制,醫學活動建立在客觀的自然規律之上,這使得醫學的可重復性明顯提高。在機制探索的基礎上,西方醫學也開始逐漸重視復雜系統在疾病過程中的作用,重視人與周圍環境的和諧。但是,從日益發展的生物、數學等交叉學科可以看出,西方醫學的哲學根基仍然無法擺脫對實證的苛求,即使在客觀唯物主義醫學理論的空前豐富的今天,西方醫學仍然希望通過數學模型來解釋他們所認識到的復雜系統,他們仍然希望面對客觀理論,甚至是能夠量化的客觀理論。
復雜問題簡單化和簡單問題復雜化似乎也是中西醫之間的差別之一。不可否認,西方醫學在近代所取得的成就是巨大的,但是,對基礎理論的不斷深入往往需要更高層次的整體歸納加以促進,問題的簡單化與復雜化并不是探索未知領域的方法,更重要的是通過不同層面問題結構的歸類解決對生命和疾病本質認識這一根本問題,后者是所有醫學干預的基礎和前提。西方醫學經過幾百年有效的辯證唯物主義發展,已經具備了進一步探索生命機制的能力,而生命本身是客觀的復雜系統,這一點又是中醫學所長期主張的。回顧近期西方醫學史,內環境穩定、疾病全身影響等觀點已經試圖從整體層面上解釋疾病的病理生理過程,循證醫學的發展使得對疾病狀態下單純考慮輸入和輸入兩方面的影響研究越來越受到重視,生物-心理-社會醫學模式的提出更加豐富了對生命和環境的統一認識,以上這些表明,西方醫學正在由實證主義向實效主義轉化[5-6]。對生命本質的終極認識或許越來越近,在生命科學的大統一體系中,中醫學無疑具有更高的宏觀層面,但阻礙它在生命本質從自然科學向哲學統一的過程中發揮作用的或許仍是它延續幾千年的模糊的唯物主義態度。
[1]程之范.21世紀應該關注中西醫學史的比較研究[J].中華醫史雜志,2001,31(2):67.
[2]趙博.中西醫解剖學史比較與中西醫理論體系構建[J].中華醫史雜志,2003,33(3):145.
[3]郭城圩.醫學史教程[M].成都:四川科學技術出版社,1987:99.
[4]呂維柏.中外醫學發展史比較[J].中華醫史雜志,2000,30(1):35.
[5]M cKeown T,Bmw n RG.Reasons for the decline in mortality in England and Wales during the nineteenth century[J].Popu lation Studies,1962,16:94.
[6]李化成.簡述西方公共健康史[J].中華醫史雜志,2005,35(4):2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