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偉,張貴先
(1.重慶工商大學 管理學院,重慶 400067;2.西南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重慶 400716)
FDI與中國經常項目的實證分析①
劉 偉1,張貴先2
(1.重慶工商大學 管理學院,重慶 400067;2.西南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重慶 400716)
本文基于儲蓄—投資的視角,采用時間序列計量技術,在 5個變量系統內檢驗了外國直接投資對中國經常項目的影響。結果顯示:經常項目、外國直接投資、名義匯率、名義利率以及GDP等 5個變量之間存在長期的協整關系;利率、匯率不是經常項目的Granger原因,外國直接投資和GDP是經常項目的Granger原因,外國直接投資的增加導致經常項目順差增加,GDP增加導致經常項目順差減少。其政策含義在于,通過對包括外國直接投資和國內需求在內的有關宏觀經濟變量的調整可以有效調節中國的經常項目收支。
經常項目;外國直接投資;儲蓄—投資;協整分析
在過去的近 30年中,流入中國的外資規模逐年擴大,特別是 20世紀 90年代以來,以外國直接投資形式為主的外資流入增長尤為迅速。根據國家商務部統計,截止 2007年,我國實際使用外國直接投資金額已達9 545.65億美元。與此同時,中國國際收支經常項目自 1990年以來一直以順差為主,尤其最近幾年,經常項目順差額一直處于快速擴張趨勢,由 2000年的 205.18億美元增長到 2007年的 3 718.33億美元,占 GDP的比重由1.712%增長到 11.331%。外國直接投資大量進入與經常項目盈余并存的現象受到了學術界和相關政府部門極大關注。但兩者之間是否有必然的聯系?外國直接投資流入是否是導致我國經常項目大額順差的主要原因之一?如果是,其背后的影響機制又是如何?學術界對這一問題的研究存在極大的爭論,而對這一問題的不同研究結論將形成不同的對外開放政策主張。本文的研究目的旨在找出上述問題的答案。
從國外現有的關于外國直接投資流入對東道國經常項目或國際收支平衡影響的文獻來看,一種觀點認為 FDI流入有利于實現東道國國際收支平衡。H.Chenery和 A.M.Strout所建立的“雙缺口”模型是早期關于外資流入國際收支效應分析的經典理論,該模型認為,外資流入可以彌補發展中國家國內儲蓄約束和外匯約束的“雙缺口”,從而可以實現國際收支平衡[1]。雖然“雙缺口”模型沒有考慮外資投資收益匯出對當期國際收支的影響,但隨后 May和 Arena的研究卻認為外國直接投資的進口替代效應可以抵消投資收益的匯出,總體上FDI有利于東道國實現國際收支平衡[2]。Lipsey則從出口促進角度來分析 FDI的國際收支效應,認為面向出口而不是面向東道國市場生產的 FDI流入對國際收支均衡有積極的作用[3]。另一種觀點則持相反的態度,Dooley等人和 Woodward從外資投資收益匯出的角度分析 FDI流入對東道國國際收支的不利影響[4-5]。Reis從東道國經濟福利角度認為 FDI流入會削弱東道國現有投資的盈利能力和擠出未來投資,使利潤由東道國流向母國,從而損害東道國的國際收支平衡[6]。
根據國民經濟恒等式,儲蓄—投資缺口的變動反映了經常項目差額的變動,可從儲蓄—投資差額視角分析來掌握經常項目的變動情況。Calvo等、Bosworth和 Collins從儲蓄—投資角度分析認為對發展中國家而言,外國直接投資進入往往伴隨著先進技術、管理方法的轉移,與國內投資有互補的作用,促進國內的投資;同時,資本流入可以化解發展中國家的流動性約束(liquidity constraint),從而增加消費,最終導致經常項目朝逆差方向發展[7-8]。
國內部分學者也對此問題進行了研究。毛中根和段軍山認為,由于投資收益的匯出,外國直接投資將導致東道國經常項目逆差,進而可能誘發國際收支危機[9]。姚枝仲和何帆認為隨著越來越多的外資企業緣于中國巨大的潛在市場而投資中國,FDI對中國國際收支的凈效應完全有可能由順差變為逆差[10]。但上述文獻只是對外國直接投資流入和我國國際收支的關系進行定性討論。劉偉等人實證分析了中國資本項目變動對經常項目的影響,結果顯示資本項目順差的擴大導致經常項目盈余增加。但作者并未將外國直接投資對經常項目影響單獨列出和進行定量分析[11]。另外,也有學者如戴金平和馮蕾、劉偉等人對外國直接投資與中國出口之間的關系進行了定量分析,認為外國直接投資促進了中國的出口[11-12]。但是,上述研究的重點都只集中在外國直接投資出口效應上,很少涉及外國直接投資通過國內儲蓄—投資對經常項目影響的實證分析。①根據國民收入恒等式的推導,經常項目差額可以表示為國民儲蓄與投資的差額,即 CA=S-I,該等式直觀地反映了決定國民儲蓄—投資行為的相關因素都會對經常項目的變動起著重要的作用。因此,本文擬對FDI流入影響我國經常項目的機制進行探討的基礎上,實證檢驗 FDI和經常項目之間的關系,為我國對外政策的制訂提供可靠依據。
根據圖 1,②經常項目 =經常項目占GDP比重,外國直接投資 =外國直接投資占 GDP比重,經常項目數據來自國家外匯局網站,外國直接投資數據來自歷年《中國統計年鑒》。中國的經常項目與 FDI的關系大致可以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為 1983—1990年。在該階段中 FDI的流入呈平緩增長的趨勢,總體規模不大;而經常項目的波動趨勢相對較大,以逆差為主。第二階段為 1991—2007年,FDI經過 1991—1994年的大幅度增長后,增長趨勢趨于平緩并略有所下降;經常項目除 1993年出現逆差外其余年份均為順差,且在 2000年后有顯著擴大的趨勢。綜合來看,20世紀 90年代以前,進入我國的外國直接投資規模較小,而經常項目則以逆差為主;而 90年代以后,以大規模的 FDI流入與經常項目持續順差為主。

圖1 經常項目與外國直接投資
圖2③儲蓄率為國民儲蓄占 GDP的比重,投資率為總投資占 GDP的比重,數據來源:根據歷年《中國統計年鑒》有關數據加工整理而得。顯示了國民儲蓄率和投資率的變動情況。儲蓄率與投資率的關系依據兩者差額的正負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為 1983—1984年,儲蓄率高于投資率,為經常項目的順差階段。第二階段為 1985—1989年,除了 1987年外,其余年份皆為投資率高于儲蓄率,經常項目以逆差為主。第三階段為 1990—2005年,除 1993年外,其余年份都是儲蓄率高于投資率,經常項目以持續順差為主的階段。可見,在整個樣本期間共出現了 5個年份的儲蓄率小于投資率,其余年份的儲蓄率均大于投資率,表現為經常項目以順差為主。如何通過儲蓄—投資的變動理解 FDI與經常項目之間的關系?但是,根據上述簡單的描述性統計分析,我們很難確切把握二者之間的關系和內在規律,因此,需要進行比較精確的計量分析研究才能做出回答。

圖2 儲蓄率和投資率
本文的目的主要在于從儲蓄—投資視角實證檢驗外國直接投資對經常項目的影響。考慮到FDI可能通過對匯率、利率以及國內需求等宏觀經濟變量產生影響進而影響一國的儲蓄—投資決策而影響經常項目,因此,為防止忽略重要的相關變量對實證結果的影響,我們使用包括名義匯率、名義利率和國內需求(以 GDP表示)在內的 5個變量系統來建立計量模型。令 Xt=[CAt,FDIt,NERt,NIRt,Yt]′。其中,CAt表示經常項目變量,為經常項目凈值占 GDP的比重,正值表示經常項目順差;FDIt表示外國直接投資,為外國直接投資占 GDP的比重;NERt表示人民幣名義匯率,NIRt表示一年期存款名義利率;Yt表示 GDP的自然對數值。經常項目的數據來自中國外匯管理局歷年國際收支平衡表,外國直接投資、名義匯率、名義利率以及 GDP的數據來自歷年《中國統計年鑒》。本文樣本期間為 1983—2007年,所有檢驗均使用 Eviews6.0計量分析軟件。
本文主要采用 Granger因果檢驗方法和脈沖響應函數方法。首先運用 ADF方法檢驗各變量的單整性,若各變量均為 I(1)過程,則運用Johansonn協整檢驗來考察其協整關系;其次,若存在協整關系,則建立誤差修正模型以考察變量間的短期因果關系和短期動態調整機制,并根據誤差修正模型得出脈沖響應函數曲線以識別變量系統對沖擊或新生擾動的短期動態反應。因此,我們將短期動態反應和長期均衡關系結合起來以考察外國直接投資對經常項目的影響。
單位根檢驗根據施瓦茨(SC)準則來確定檢驗方程的最優滯后階數,SC值越小,表明滯后階數越佳。從表 1的檢驗結果可以看出,CAt、FDIt、NERt、NIRt和 Yt經過一階差分平穩,均為 I(1)過程。

表1 單位根檢驗結果
Johansonn協整檢驗是一種基于向量自回歸(VAR)模型的檢驗方法,因此在進行協整檢驗之前,必須先確定 VAR模型的最佳滯后階數。一般的方法是從較大的滯后階數開始,通過對應的 LR值、FPE值、AIC值、SC值、HQ值等確定。考慮到樣本區間的限制,我們從最大滯后階數 k=2開始,并根據表 2選擇最佳滯后階數為 2。

表2 水平VAR模型的最佳滯后階數檢驗結果
協整檢驗模型的滯后階數 k-1是 VAR(k)轉化而來的[13],由于 VAR模型的最優滯后期為2,因此協整檢驗的 VAR模型滯后階數確定為 1。通過模型選擇的聯合檢驗,確定協整方程含截距項以及不含時間趨勢項,對 Xt=(CAt,FDIt,NERt,NIRt,Yt)′進行 Johansonn的特征根協整檢驗。根據表 3的檢驗結果,擬檢驗的 5個變量之間在 1%顯著性水平上存在 2個協整關系,即 r=2。

表3 協整向量個數的檢驗結果
本文選取第一個協整關系,所對應的協整方程(括號內為標準差)如下:

根據協整方程(1),5個變量之間存在長期均衡的協整關系,FDI、名義利率以及 GDP與經常項目呈正相關關系,名義匯率與經常項目呈負相關關系。因此從長期趨勢來看,外國直接投資的增加,名義匯率的貶值、利率水平的提升和 GDP的增加會導致經常項目順差增加。
令 ECt為協整方程(1)誤差項,由于本文主要分析外國直接投資對經常項目的影響,因此我們僅給出以經常項目變量為內生變量,外國直接投資、名義匯率、名義利率和 GDP為外生變量以及 EC為誤差修正項的單一方程誤差修正模型。估計結果如下(注:△表示一階差分,括號內為標準差):

關于△CAt的誤差修正模型的誤差項的估計系數 -1<-0.5366<0且顯著為負,調整方向符合誤差修正機制,可以保持并自動地調節經常項目、外國直接投資、名義匯率、名義利率以及 GDP等 5個變量之間的長期均衡關系。
在 VEC模型的基礎上對經常項目與外國直接投資、名義匯率、名義利率之間的短期關系進行Granger原因果檢驗,結果見表 4所示。在 1%顯著性水平上,FDI和 GDP是經常項目的單向Granger因;而名義利率、名義匯率與經常項目之間不存在 Granger因果關系。

表4 Granger因果關系檢驗結果
圖3顯示了經常項目受到外國直接投資和GDP等因素擾動時的沖擊反應。可以看出,FDI沖擊在滯后 1—3期內惡化經常項目,之后大部分時期內則改善經常項目,而 GDP的沖擊則會改善經常項目。由于名義利率和名義匯率不是經常項目的 Granger原因,并不需要給出經常項目受名義利率和名義匯率沖擊的脈沖響應函數。

經常項目受 FDI和GDP沖擊的脈沖響應結果
FDI是經常項目的 Granger原因,脈沖響應函數顯示,FDI對經常項目的影響在不同時期是不同的,1—3期的時間內會惡化經常項目收支狀況,而之后的時期內則改善經常項目收支。從投資—儲蓄角度來解釋 FDI對經常項目的影響:在FDI流入的初期,與國內的資本更多是合作,一定程度上對國內資本產生“擠入”效應[14],投資率提高而儲蓄率不變的情況下,導致經常項目狀況惡化。
但隨著國內一些地方政府對外資的過度偏好,致使大量外資進入中國的競爭性行業或者是已經市場化了的產業①郭克莎認為,外商在我國工業的投資中,大約有 60%分布在產品過剩,生產能力閑置比重工業更為突出的消費品工業,在重工業的投資比重只有 40%多一些[17]。,在激烈的競爭中,享受超國民待遇的外國直接投資通過成本優勢和本身的技術管理優勢直接減少或者替代了國內企業的投資,說明大量的外資流入不但對國內投資產生了一定的“擠出效應”,并且有相當部分的外資并沒有轉化成國內投資而是轉化為國內儲蓄,和國內原有儲蓄形成合力,加劇了國內資金的剩余與沉淀,從而加深了國內儲蓄過剩[15-16]。另外,雖然FDI的進入通過對中國經濟增長產生積極作用而提高了居民的收入水平,但是,外國直接投資的進入加快了中國國內企業的產業結構調整步伐,出現了大量下崗失業人員,從而降低了居民的收入增長預期,在目前各種社會保障制度不健全下預期支出增加促使居民消費動機減弱、增加預防性儲蓄動機。因此,外國直接投資在促進中國經濟增長的同時并未改變我國居民低消費、高儲蓄的傾向,國內儲蓄居高不下,國內消費不足,從而導致經常項目順差擴大。
GDP是經常項目的 Granger原因,GDP的增加導致經常項目順差增加。自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保持了強勁的增長勢頭,GDP年平均增長速度達到 9.8%左右,與此同時國民可支配收入穩步提高,從而引發了儲蓄的大幅攀升,導致經常項目順差擴大。
由上述實證分析可得到本文的基本結論:經常項目、外國直接投資、名義匯率、名義利率以及GDP之間存在長期均衡的協整關系;名義匯率、名義利率是經常項目的非 Granger原因,外國直接投資和 GDP是經常項目的 Granger原因;脈沖響應函數顯示,長期而言,FDI和 GDP的增加導致經常項目順差增加。其政策含義在于:
首先,外國直接投資流入增加是我國經常項目順差擴大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是,隨著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深化和對外開放程度的加大,超國民待遇的引資政策導致了引資成本不斷提高和大量的資本外逃,長期來看勢必會影響到國內經濟的穩定、健康發展。因此,在已經積累了大量外匯儲備和經常項目持續順差的情況下,是否繼續通過超國民待遇優惠政策來吸引外資是值得關注的問題。同時,由于我國經常項目順差的累積是以外國直接投資增加及與之相關的高儲蓄、低消費為基礎的。因此,應根據國內經濟、產業結構調整和區域發展的需要對我國目前的引資優惠政策進行合理調整,切實轉變利用外資觀念,提高利用外資質量,優化利用外資結構。將利用外資與促進國內產業結構優化相結合,重點鼓勵外商投資高新技術產業、節能環保產業和現代服務業,發揮外資并購對國內企業改組改造、產業結構升級的促進作用。
其次,GDP的增加因提升國民可支配收入從而引發了儲蓄的大幅攀升,導致經常項目順差擴大。因此,若要適當減少我國持續的經常項目順差,充分利用國外資源,緩和由于我國經常項目持續大額順差而與貿易伙伴國發生的貿易摩擦,可以通過加大公共財政支出來加快失業、養老、醫療保障和教育體系改革,增加基礎性的社會保障制度建設和強化居民收入預期來釋放居民的消費能力,從而擴大國內需求特別是國內最終消費需求,是有效調節我國經常項目收支的必要政策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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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孟 耀)
F831.6
A
1000-176X(2010)02-0068-06①
2009-11-03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青年基金項目 (08JC790111)
劉 偉 (1973-),男,廣西北流人,副教授,博士,主要從事世界經濟方面研究。E-mail:liumeilzy@yahoo.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