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中國資本市場頗具傳奇色彩的人物,劉益謙2009年因高調參與定向增發、藝術品拍賣引人關注。而在他本人看來,自己是個趨勢投資者,而且無論早年炒賣國庫券、認購證、法人股還是如今參與定向增發,基本上都是走邊緣化的路線。對于藝術品投資,他也有自己的一套標準。因為靠公開的證券投資起家,劉益謙對自己的財富積累過程頗感坦蕩。憑借樸素的投資邏輯,新理益集團在投資、保險等領域都風生水起,不過仍保持真實率性本色的劉益謙也有著平凡投資人的苦惱,一方面新理益地產至今是他的一塊心病,而在地產股增發中遭遇政策調控的系統風險,也令他懊惱不已。
大手筆參與定向增發,屢創藝術品拍賣紀錄,曾被2009年“新財富500富人榜”重點關注的富豪劉益謙,過去一年的表現頗引人矚目。
自2009年6月以16.8億元購得京東方A(000725.SZ)7億股增發股開始,劉益謙在定向增發上就一發不可收。當年7-12月,他先后參與了保利地產(600048.SH)、首開股份(600376.SH)、金地集團(600383.SH)、浦發銀行(600000.SH)、中體產業(600158.SH)、東方電氣(600875.SH)、華電國際(600027.SH)和高鴻股份(000851.SZ)等公司的定向增發,共耗資約60億元,儼然由“法人股大王”變身為“增發股大王”。
劉益謙在藝術品市場上的手筆同樣令人驚嘆。2009年國內拍賣市場成交額居前的十大藝術品中有4件被他收入囊中,其中,他以1.69億元成交價買下的明代吳彬的《十八應真圖卷》,更創下了全球中國繪畫成交紀錄,以至于他與妻子王薇擊敗比利時的尤倫斯夫婦、香港的劉鑾雄和臺灣的林百里,當選中國藝術權力榜的“2009年度收藏家”。有媒體統計,過去一年,劉益謙砸向藝術品的資金達到12億元,這種行事風格在中國藝術品拍賣市場中可以說是史無前例,已經很難用“一擲千金”、“出手闊綽”來形容,甚至有媒體評論,劉益謙以一己之力拉升了中國藝術品的估值體系,帶動了中國藝術品進入“億元時代”。
作為中國資本市場頗具傳奇色彩的人物,劉益謙在2009年的高調行為更是引起了廣泛的關注。他如此大手筆背后究竟有著怎樣的動機,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投資者,究竟有多少財富,他在創業征途中有著怎樣的辛酸與遺憾,他的下一步動作又是什么?帶著種種疑惑,在2010年1月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們來到了位于上海黃浦江畔的新理益集團,走進劉益謙的辦公室。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座位頂端于右任手書的“堅忍耐煩”,這正是劉益謙所信奉的投資理念;而會客沙發上方懸掛的是清晚期海派大畫家吳昌碩的篆書“謙受益”。眼前的劉益謙沒有刻意修飾,黑白相間的羊毛衫,普通牛仔褲,似乎很難與其如今的身份聯系在一起,但他舉手投足間表露出來的自信又分明告訴你,這正是那個在資本市場和藝術品市場揮金如土的“大買家”。
劉益謙的好友董國強曾這樣評價他:“真實,是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在任何場合、任何時候、任何人面前都不做作。作為普通人這也許并不稀奇,但以他這樣身份能保持本色,十分難得。”我們在長達3個多小時的訪問中深深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劉益謙身上明顯保留著“下只角”長大的上海人氣質,講話率性自然,并不掩飾情緒,而在他樸素的邏輯中卻表現出對事物本質敏銳的洞察力。而采訪也近乎成了拉家常,劉益謙似乎更愿意用閑聊的方式來表達他的真實和他已經到達的“自由境界”。于是在一場漫無邊際的“侃大山”中,我們的疑惑一一找到了答案。
“宏觀調控中期最大的影響在房地產股票上,而不在房地產行業上”
新財富:在你參與的定向增發組合中,地產股占了很大的比重,而在最近的股市調整中,地產板塊無疑受傷最重,你重金認購的保利地產、金地集團等股價已相繼跌破了增發價。現在,你如何看待這次調控對房地產行業及房地產股的影響?
劉益謙:這次政策出臺主要是抑制房價的整體漲幅過快,而不是把房價打壓下去。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在房地產上是矛與盾的關系,很多城市把土地出讓金作為財政收入的主要來源,因此,政府的調控可能對房地產行業會有影響,房價我認為就是漲得慢一點,房地產未來5到10年的趨勢不會變。
我感覺,調控中期最大的影響在房地產股票上,而不在房地產上。股票反映的是預期,現在的一個預期就是感覺房地產要調控,不知道后面還有多少消息出來,所以市場的主流機構很難去拿房地產股,從基金角度來說,只能低配,不敢配到標準配置或者超配。如果感覺到政策出完了,我覺得房地產股可能就見底了。
我們公司去年參與了很多房地產股的定向增發,當時我跟很多員工都說過“老板看好房地產行業”,我也說房地產最大的不確定性在于政策的不確定性,因為看好是從市場的基本面去看好,但不知道宏觀的變化這么快。
新財富:為什么沒想到宏觀政策會出現變化,你怎么判斷未來的政策走向?
劉益謙:2007年政府出臺政策抑制房地產,但誰也不知道有金融危機,于是政策馬上來了一個360度的大轉彎;今天市場上出現流動性過剩,人們又開始說這個話了,但我們不可能政策又來一個360度轉彎。
你說經濟學家也好,專家也好,他考慮問題要不就是滯后的,要不就是紙上談兵,沒有一個經濟學家預測到了金融危機。今天,也可能很多人認為金融危機過去了,流動性太多勢必會造成新一輪的通脹。從我這么多年在宏觀方面的經驗來看,假設全世界認為金融危機被救過去了,那么我們再怎么收縮流動性,通脹也是會出現的。中國改革開放30年來,就是很大的一個通脹,這個通脹是說,你的貨幣增加了,與資產不對應了,必然會造成資產的價格上漲,通脹的時候誰都避免不了。但是現在沒有全世界哪一個國家、哪一個經濟學家明確表態,說金融危機過去了,甚至還有人擔心會不會有二次探底,包括我們的高層也說了,貨幣政策會局部調整,說這個話其實就保留了一種意思:別再360度轉彎了。
這反映到資本市場,就形成了一種預期。資本市場反映的都是一種預期嘛,這種預期往往是過激的,1000多點漲到6000千點,就是靠預期;6000多點一下子掉到1000多點,它也是一種預期。
“我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趨勢投資者,在把握好趨勢的前提下去發現價值”
新財富:和你同時代起步的投資者,大部分已經在近20年來的各種風浪中被市場淘汰了,你能夠走到今天,有什么秘訣?你認為自己是何種類型的投資者?
劉益謙:大家這么多年一直在跟股民灌輸一種價值投資理念,事實上,我也希望價值投資,但選擇價值的同時首先要選擇趨勢,如果這個趨勢是從6000點掉到1000多點,價值是沒有用的。這么多年我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趨勢投資者,是在把握好趨勢的前提下去發現價值,你不看趨勢去發現價值是沒有用的。你去講價值,6000點不可能掉到1600點,怎么可能?
我看見很多對股市評論比較多的經濟學家,在那種趨勢下看1000點的都有,還有看到500點的,他完全不顧市場規律。價值我們可以去發現,可以高估,也可以低估,但是怎么樣波動都是在一個范圍里,不可能低估到送給你。在這個過程中間,你首先要有一個判斷,認為差不多了,你就交易,不要等,我從來不聽他們的。
新財富:能不能將你多年的投資心得與我們的讀者分享?
劉益謙:我們公司也好,我個人也好,在資本市場上要看基本面,但同時我們主要還是看趨勢,看完趨勢以后選擇個股。你不看趨勢,肯定是錯的,就像一個戰略與戰術的問題,戰略上錯了,再好的戰術有什么用?但趨勢發展到了一定程度以后,你也不能隨波逐流,事實上,到6000點的時候,很多經濟學家看黃金十年、看10000點,講故事,最后講故事的人自己相信故事。你看華爾街為什么這樣?就是在講故事嘛。這個債怎么樣,那個債怎么樣,最后大家都搞不清,自己也參與這個過程去運作了,泡沫就產生了。我們也一樣,1000多點漲到6000點的時候,政府出臺很多政策,比如加印花稅等,越出越上漲;但是一個東西在短時間里過快地漲,就會產生一種波動,例如我們的宏觀經濟要增長,但如果每年增長30%,肯定要出很大問題的,政府肯定會出政策。
回過頭來看,1000多點的時候,你也要看一個趨勢,趨勢感覺到要差不多了,那就看在這個點位,你做投資是贏面大還是輸面大。比如說澳門賭場,贏和輸的概率是50%對50%,但是它為什么跟你賭?因為抽你5%的傭金,也就相當于,它55%對你45%。在資本市場我們也要做一個判斷,假設你現在的贏面是70%、輸面30%,這個時候我感覺你就不用多說了,直接押上去就完了,還想什么?想這么多也是沒用的。
新財富:你曾經講過“牛市是過程,熊市是結果”,為何這么說?
劉益謙:任何一個人,只要參與資本市場,在牛市過程中多少都是賺的,只是賺多賺少的問題。最后你想想,這個錢你賺誰的,其實是先來的賺后來人的。交易過程中間政府還要收你的稅,所以不可能所有的人賺錢。最后,如果來了一個市場調整,有可能在牛市中你10萬塊最高賺到過30萬,但到熊市的時候你還剩20萬,那么你賺了10萬;剩下5萬塊,說明你最終的結果還是輸了5萬。
這么多年了,我感覺我的錢都是從熊市里面來的。牛市都在搶,越搶你的風險就越大。熊市很簡單,沒人要的東西多,就是說你選擇的余地很大,這時系統風險也應該釋放了,價格越便宜的時候,你的系統風險就越小。
“基本上我們走的都是一種邊緣化的路線,我們都不是跟市場正面進行交鋒的”
新財富:你去年花了約60億參與上市公司的定向增發,讓很多市場人士驚嘆,作這么大手筆的投入是出于怎樣的投資思路?
劉益謙:我們公司除了在大的市場結構性調整過程中參與二級市場較多以外,基本上走的都是一種邊緣化的路線。我們不跟市場正面進行交鋒的,炒認購證也好,內部職工股也好,有歷史遺留問題的股票也好,轉配股也好,任何一個東西,我們都是和市場存在差價的,買增發股也是我們這種價值體系的延伸。
這好比我2700點買一個股票,要花10塊錢;但我要買一個一年以后才能流通的股票,可能只要8塊錢,便宜了百分之十幾,相當于2500多點的概念。這時我就會做一個簡單的判斷,如果認為未來一年指數漲幅大于2700點的概率在70%以上,那就可以買,多少總是賺錢的。你看我買的幾個地產股,保利虧幾塊錢,金地差不多虧1塊錢,但我首開賺了5塊錢,整個地產股也打平了。
參與定向增發,我主要是一個大勢法則。比如說我從2000多點到3000多點一直做定向增發,在2000多點市場剛剛起步時的東西,價格可能高嗎?到3000多點,定向增發(與二級市場股價)的差價就縮小了,2000多點的時候,可能有30%以上的差價,10塊錢的股票可以6.5元買到,現在的差價在85折到87折之間,資本市場平穩一點,市場留給你的空間就小了,所以我們只能講一個平均收益率。
我們今天不可能還像2000年那樣參與資本市場。市場整體格局是發生變化的,從資金安全角度也好,從后期市場的平均收益率也好,肯定只要穩定的啦,不可能像十年前公司剛剛成立的時候,或者十幾年前還是個人投資者的狀態,如今經過20年發展的資本市場,相對來說已經比較健全了。
新財富:融資融券和股指期貨即將推出,大家都很關注其中的機會,你如何理解這兩個產品,準備參與嗎?
劉益謙:原來基于我這么多年的一個市場判斷,我認為不會開。為什么?美國刮起的金融風暴怎么形成的,就是金融衍生產品造成的,我個人當時感覺,在這種大的背景下不會推這些產品。但現在可能要從平衡市場的角度來考慮,我們這個單邊市場不穩定,如果2007年推出的話,股市不可能從6000點掉到1000多點,因為(股指期貨)可以鎖嘛,相對好點。融資融券也一樣,現在買了股票,要么就是賣掉,你不可能在沒錢的時候補倉,原來券商可以融資,但后來都是違規的了,現在通過融資融券,就成為一種規范的東西了。比如說你30塊錢買了100萬股股票,現在掉到10塊錢了,但這個資金有一部分是借來的,那你只能平倉,一分錢沒有了;如果有融資融券,就可以延緩市場波動給你造成的損失,你融點資金,可能這個難關就渡過了。在這個時點開出這兩個產品,可能還是從市場穩定的角度考慮,可能是反思了從2005年1000多點漲到6000多點又掉到1000多點的教訓。
“說句心里話,我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錢;我感覺沒有什么人比我的財富積累過程更陽光了”
新財富:在2009年5月出版的“新財富500富人榜”上,我們根據公開資料統計你的個人財富是30億元,但是從去年你的各種行為來看,這一數字無疑是低估的,你能否透露財富的大概數目,又如何看待社會對你的各種評價?
劉益謙(笑):我對這種東西看得很淡。我初中沒畢業就在社會上混了,我們這個年代的人初中沒畢業的估計沒幾個,所以我對好的評論也好,不好的評論也好,不會看得很重。可能有些富豪比較在乎這幾個排名,比較在乎一個江湖地位,但我從來不會有這種想法。我現在對財富的增長不會激動,也可能十幾年前有更多的激動,現在不會了。也不是說富豪榜是殺豬榜,這30年中倒下去的人很多,那不能說與你們有關,關鍵是那些倒下去的人他曾經是個什么樣的人。
高估、低估,這個可能也是你們媒體朋友的一種評論,說句心里話,我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錢。有些富豪的公開資料不全,你很難有一個比較系統的了解,講到我,肯定你是從新理益的公開資料來查詢的,我認為你沒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我的資產不等于新理益這個資產,看不到的隱性的東西肯定很多,我認為這不叫低估,因為我公開的信息你們能查到的就這么多。比如在成立新理益公司之前,我參與中國資本市場的前十年,沒人知道我賺了多少錢,你們媒體朋友哪一個都查不出來這個資料。
新財富:新理益成立十周年了,當初成立時的初衷是什么,為什么從私人投資者轉型為機構投資者?
劉益謙:成立這樣一個公司并不是想到我十年以后會有什么樣的一個成就,如果想到的話,我感覺我就不是人了。當時的出發點很簡單,就是看到法人股和流通股之間有一種差價存在,想去買法人股。因為當時市場沒有對法人股究竟什么時候可以流通給出預期,所以市場給了一個差價的空間。買法人股要憑營業執照,所以成立了這家公司。
我們公司在2000年到2002年里,通過市場行為搜集了一批法人股,最后這些法人股實現了流通。說我賺了多少錢,我感覺全是馬后炮,我這個行為是每個人都可以做的,我感覺沒有什么人比我的財富積累過程更陽光了,機會都是平等的。包括今天的定向增發,京東方增發又不是對我一個人的,它也是到處找人,沒人要,我為什么兩塊的股票都不買?現在國家的產業思路變了,電子行業也要振興,我感覺兩塊多,為什么不賭呢?市場不可能總是在1000多點。
“對于藝術品,我寧愿去公開場合拍賣,雖然價格有可能比私底下買賣貴,但這種貴是在一種市場體系估值下產生的”
采訪中,我們親眼目睹了劉益謙完成一單價值過千萬的藝術品交易。一位古董商帶了3件古玩出售給劉益謙,除了一件青花釉里紅瓷瓶因有破損的痕跡被他婉言拒絕外,另外兩件都悉數買下。于是,我們的話題轉向了劉益謙另一個一擲千金的領域—藝術品市場。
新財富:有媒體統計,你2009年在藝術品拍賣上投入了近13億元,這一數據是否屬實?你去年創下了中國繪畫拍賣的新紀錄,你為什么會選擇在拍賣公司花大價錢買東西,而不是更便宜的私下交易?
劉益謙:13億,差不多。我參與藝術品市場比股票市場稍微晚一點,是在1993年。私底下買賣一種東西,會讓你很難用一種市場的眼光去看待它。因為藝術品不等同于大宗商品,它本來就是一個稀缺的東西,很難定價,大家都不知道多少錢,賣你3000萬,你會感覺到這個東西貴;但這個東西如果公開拍賣的話,也許可以賣8000萬。為什么會這樣?因為大家都在拍,拍到多少錢就是多少錢,這樣就會形成對這個東西的估值,也就是一個價格體系。所以對于藝術品,我寧愿去公開場合拍賣,雖然價格有可能比私底下買賣貴,但這種貴是在一種市場體系估值下產生的。
新財富:你不僅是藝術品拍賣市場的大買家,還參與拍賣公司的經營,聽說北京匡時國際拍賣公司就屬于你旗下,有沒有將北京匡時打造上市的想法,比如創業板?
劉益謙:北京匡時從成立到今天只有4年多,在整個市場上的認同度已經比較高了。匡時的總經理董國強是我參與這個藝術品市場時就認識的朋友,我在藝術品市場朋友不多,我的個性很難和這些人去交朋友。當時他想做拍賣業,要我支持他,從這么多年朋友的角度也好,創業的角度也好,我答應和他一起成立這個公司,但前年我就退出了。現在這個公司做得不錯,我也在匡時買東西,但已經不是匡時的股東了。
在匡時成立的4年中,你很難看得到最終會做成什么樣,所以當時很難從公司設計的角度朝創業板去做。另外,拍賣公司在創業板融資的話,可能還有一些具體的東西我不了解,所以還沒有這樣的考慮。但前段時間我跟他說,國家支持文化產業上市,我來幫你成立一個匡時文化產業公司,還幫他設計了一個方案,從三個業務來細分,把匡時拍賣作為一塊業務,另外畫廊是一塊業務,雜志、廣告和網絡是一塊業務,去年底這個公司在上海成立了,我讓我們公司一個老總去幫他做這個事。
“從入主天茂到現在差不多7年了,前兩三年的確是很累,很多白頭發都為它”
新財富:你還是天茂集團(000627.SZ)的董事長,你為什么要接手這家公司,是為了從投資向實業方向轉型嗎?
劉益謙:從武漢坐車到天茂都要4個小時,它是一個生產企業,湖北又沒有資源,原材料在外面,產品在外面,兩頭在外,怎么做都累死了。我剛開始就是買它的法人股,以后認識了它的董事長,也就是我的前任,他就跟我說,把我們的國有控股也賣給你,我想去弄家上市公司搞搞也蠻好的,就這樣買了。
我買的時候就知道有人在炒這個股票了,但當時我買的是法人股,他炒得再高,我也不能流通,所以很難去關心。后來他在二級市場買得控股了,我就去看誰在炒,竟然是我很多年以前做股票的時候認識的人,他最后做得爆倉了,判了17年。如果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接這一茬了。為什么?很簡單,這公司做好了是應該的,做得不好了都是你的問題,股民哪知道里面有什么問題。我入主天茂到現在差不多7年了,前兩三年的確是很累,很多白頭發都為它。
“我今天來,就是要顛覆壽險業這種盈利模式。要把這個公司經營8年才盈利,我可能都要55歲了,這也不是我的個性”
從股權結構看,新理益持有天茂集團23.78%的股權,為其第一大股東,而劉益謙持有新理益83.6%的股權,因此,劉益謙僅用19.88%的股權就將天茂集團控制在手中。同時,由于天茂集團持有國華人壽19.99%的股權、天平車險20%的股權,都是第一大股東,因此看起來,劉益謙僅憑4%的股權就掌控了國華人壽、天平車險兩家保險公司。但劉益謙對此并不認同。
新財富:我們看到你后來把兩家保險公司—天平車險、國華人壽的股權注入了天茂集團,這樣做的動因是什么?你現在給天茂集團怎樣的定位呢?
劉益謙:天茂作為一個生產型企業,立足中國資本市場,我感覺到大的原則不能變。我們的企業在湖北,有2000來名員工,這么多年經營下來,利潤空間一直在壓縮,一直都有壓力,因為沒有資源,要靠天吃飯,市場價格稍微有點變化,對天茂來說就相當敏感,生存空間相對來說比較小。所以我一直想,給它注入點什么賺錢的資產。保險公司如果不賺錢你給它是個包袱,到了2006年還是2007年,從保險公司賺錢那一刻開始,我就把新理益在天平車險的一部分股權按原值劃給了天茂,希望這個股權能帶給它一個相對穩定的收益。而國華人壽的股權可能更值錢一點,所以籌備發起的時候,股權直接就給了天茂。也就是說,這兩塊賺錢的資產原來是新理益持有的,我把它給了上市公司,而不存在一些媒體說的我要用上市公司平臺持有保險公司的概念。
國華成立到今天有兩年了,第一年是虧錢的,第二年就賺錢了,按新的會計準則,2009年賺了3000多萬。按照壽險行業的傳統模式,一個公司一般連續虧損8年才能達到盈虧平衡點,這種說法我并不認同。所以,從我接手國華人壽董事長的那天起就跟中層以上干部明確講,我今天來,就是要顛覆壽險業這種盈利模式。要把這個公司經營8年才盈利,我可能都要55歲了,這也不是我的個性。國華提出的口號就是,我們8年要上市的。我們今年是第二年,的確是朝著這個方向去發展的。
國華也好,天平也好,每年都要給天茂貢獻利潤,2009年應該有3000萬左右,今后可能更大。保險增長的基數快,像天平2009年做了20幾個億,如果按同樣的速度增長,今年要做40個億,利潤有可能更大。現在這塊股權穩定了天茂的收益,今后保險公司有可能上市會給天茂帶來的權益性收入,這是另外一個概念。我從來沒有要求我的團隊因為有了這塊穩定的收益而放棄生產經營,因為天茂本身就是一個生產經營性企業。
新財富:我們看到現在的劉益謙更像一位實業家,并且經營得還不錯,你如何適應這種角色的轉換的?
劉益謙(激動):我記得接手天茂的時候,媒體有這樣的說法:你一個做資本的人做得了實業嗎?對說這種話,我從骨子里不認同。包括國華人壽的總經理是原天茂的總經理,他不是保險人士,甚至沒有到國華之前不知道什么叫保險,但不懂保險不等于進不了保險行業。天平車險的老總也是這樣,十幾年前我還在資本市場的時候,他是一個證券公司的老總,和我可能是價值取向比較一致,他到我這里來了。天平成立到現在5年了,去年進入上市輔導期。整個保險行業里,包括監管部門都拿天平作為一種典型,我感覺最起碼,我們是按市場的規則來經營的,不賺錢的東西我們肯定不做。任何一個行業的管理是相通的,一個真正的企業家不是進得了這個行業、進不了另一個行業,那不叫企業家。我做得了資本,做不了企業,我對這種說法就不認同。我今天兼任國華的董事長,我在國華沒有辦公室,日常的東西我基本不用管,他們都能做好,天平成立5年多,我都沒去過幾次。
“風投不是叫你去買風險,雖然是風險投資,實際上是叫你提醒自己,這是一個高風險的投資行為,讓你謹慎”
新財富:你在一級市場投資濱江集團取得了很好的收益,你如何看待目前的風投熱?有沒有想過成立一家風投公司?
劉益謙:現在這種說法都是趕時髦的,什么PE、風投,這種東西我十幾年前就在做了。風投的意思實際上很簡單,你看一家公司能不能上市。我們當時做內部職工股,做一級半,做歷史遺留問題,也是看企業上不上得了市,不然去拿它干什么?這個過程中間,我做過的這種東西有100多個。現在我們不需要成立一家風投公司,去趕個時髦。風投不是叫你去買風險,實際上是叫你提醒自己,這是一個高風險的投資行為,讓你謹慎,而不是投了不上市也無所謂。濱江也一樣,我們當時入股的PE只有4到5倍,而且和濱江簽對賭協議的,兩年它不上市,我們要按18%收取回報的。
“地產可以說是我的一塊心病”
新財富:這兩年房地產市場很火爆,很多公司賺得盆滿缽滿,新理益的地產業務做得如何,有沒有上市的想法?
劉益謙(苦笑):地產可以說是我的一塊心病。我2007年成立了地產公司,但一直沒有做好,今天規模也不大。有錢做不起來,說明什么問題?2008年地產不好的時候,我說了去拿地,可是買不到,人家是有地賣不掉,我們是有錢買不到地。為什么?因為我們不知道哪里有地,這個信息是完全不對稱的,竟然就有這個問題。
這讓我總結出一種東西來,比如說天平、國華和天茂,包括匡時,這四個職業經理人是對公司認同的;地產公司的職業經理人我不滿意,他想的是這個職業行為過程中他的價值,而不是對公司文化的認同度和對股東價值的認同度,這是一個矛盾。我認為,一個職業經理人對股東、對公司的認同度達不到一定標準,在任何一個公司,他的價值取向都會和公司、股東的取向完全不同。我想所有的企業家都會碰到這個問題,所以現在我們地產公司要重新培養經理人,而前提首先是價值要取向一致。
“京東方上6代線,就是一個國家戰略”
新財富:京東方你想長期持有,還是解禁后就賣掉?為什么你要投這么一家虧損公司?
劉益謙:這個還是要看點位,很難用一句話來講。說不賣,我也說不出來;說賣,要看市場有沒有更好的投資機會。投資你很難用一句話去概括,就好像我如果知道今天會這樣,搞這么多定向增發干嗎,當時把京東方包了不就完了?就算按它最近的增發價賣4.64元,也翻一倍了,我多買一點,買21億股不就完了?
為什么要投它?很簡單,我們公司搞調研的人只是從靜態來看問題,他們認為京東方很難發展起來。我不是這樣看的,我看得很簡單,京東方前幾年搞B股我就參與了,對它多少有點了解。我認為所有的人都以為京東方還是一個股本金30億的公司,但它當時增發120個億的時候,變成資本金180個億了。而且,它這次增發的前提是什么呢?我們中國人有一個電視大國夢想,但在戰略上有一個偏差,我們只知道建電視機廠,沒有把電視機里最主要的東西抓在手上,所有的面板依賴于進口。京東方上6代線,就是一個國家戰略,不然證監會憑什么一年給它一次增發?你看今年京東方經營利潤虧損10個億,年報就不虧錢了,國家補貼給它了;它一旦投產,政府馬上就可以調關稅,進口就貴了,保護自己的企業嘛,叫電視機廠買自己的產品嘛,它能帶動一個很大的產業鏈。
一個真實的劉益謙?
采訪中,劉益謙抽掉了近半包中華煙,還不時起身去電腦邊查看股市的漲跌,并且情緒總是隨著股指漲跌而起伏,似乎和普通投資者并無二致。我們有近一半的時間都在聊他最擅長的領域—證券投資,而無論對宏觀經濟的認識、行業的理解、投資的策略甚至對個股的價值判斷,他都有獨特的理解,他用得最多的一句過渡語是“很簡單的”,接下來便用最樸素的道理進行闡述,這些最簡單的例證與論述中,體現著深刻的務實精神。
作為多次上榜“新財富500富人榜”的富人之一,劉益謙有著和大多數富人靠實業起家并不相同的創富經歷,早年無論是炒賣國庫券、認購證還是出入資本市場炒股,他都是單槍匹馬上陣,甚至成立新理益公司也只是為了收購法人股。正因為靠公開的證券投資起家,劉益謙對自己的財富積累過程也頗感坦蕩。
新理益成立初期,員工僅有3個,如今其員工規模已接近3萬人,經營橫跨投資、醫藥化工、保險及地產等領域。對于這樣的成績,劉益謙自己都感覺到匪夷所思。由資本市場炒家轉型成實業家的劉益謙,現在更愿意用“企業家”這一稱謂,和我們交流時,他反復強調了自己在實業經營上的理念和業績。
很多媒體認為,劉益謙是國內復制巴菲特商業模式最成功的人,這不僅基于其投資上的成績,更重要的是,新理益的架構與巴菲特的投資旗艦伯克希爾·哈撒韋十分相似。當年“股神”收購伯克希爾后,即將其作為資本平臺去收購保險公司,從而連續兩次放大杠桿效應,利用上市公司、保險公司的渠道低成本籌措資金,并將資金用之于投資上。然而,劉益謙對這一說法并不認同:“我說自己在投資領域里沒有偶像,并不是說我不尊重這些投資大師。但是就像每個人身上都有優缺點一樣,這些大師同樣不是完人。有人說我一談到投資就很張狂,其實想想,巴菲特在我們這個年紀的時候,成就不見得就比部分人大多少。如果沒有自己的信念的話,就很難超越前人,而不能超越前人,就意味著社會的倒退。”
不過,劉益謙也并非沒有失手的時候。就在我們臨出門之際,他還在為先前的地產股投資懊惱不已:“我也不知道會這樣,不然就不要做這么多了,做京東方一個定向增發就完了。在這樣一個投資過程中,就是再敢于冒險,你還是要考慮到系統風險,就像這一次,地產的系統風險就來了。當時我特別看好地產股,包括我們公司的研究人員也一樣,當時我說地產股的系統風險就是政策的不確定性,你看現在就來了,誰知道政策的變化這么快。現在很難去看股價,雖然估值低,但很難說短時間里股價有個明顯的回升。”他并且坦言,現在補倉都不敢補,看來他同樣也有著平凡投資人的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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