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二代”那多:我的暢銷書老爸看不懂

一對才華橫溢的父子，父親是傳統嚴肅的作家，身為《萌芽》主編，創辦的“新概念作文大賽”捧紅了韓寒、郭敬明等人;兒子卻是當下最流行的懸疑小說作家，2009年10月，《清明幻河圖》在國內懸疑小說界賣得風生水起。

武俠世界中的靈異少年

趙延，筆名那多，曾用名“過千山”，出生于1977年12月24日。小的時候，趙延就迷上了《笑傲江湖》《射雕英雄傳》等武俠小說，他不僅收集金庸、古龍、梁羽生三大家的書，還收集各種版本的武俠小說，漸漸地發展到收集與武俠小說有關的各種鑒賞、研討著作，甚至對某些評論提出質疑……看多了這類書籍，趙延也想當作家，每天睡覺前他都會天馬行空地亂想半小時，躺在床上虛擬以自己為主角的各種故事情節。崇尚嚴肅及現實創作的趙長天聽到兒子神采飛揚地描述自己的想象，根本沒當回事，只認為他在搞笑。

有一次小學老師布置了一篇題目為“記一件難忘的事情”的作文，趙延這樣寫:在回家的路上，正在吃羊肉串的時候被外星人抓走……經過一番搏斗逃了出來。同學們覺得他寫得很有意思，可語文老師給了他一個零分和“胡編亂造”的評價。趙延覺得有些冤枉，就拿作文給父親看，沒想到趙長天的評價也很差。趙延從此打消了當作家的想法。

小學畢業后，趙延升入了一所父母都就讀過的重點初中讀書。但他沒有像父母那樣優秀，成績從來都是倒數幾名。這讓趙長天很沒面子。“爸爸，對不起，讓您失望了，可是我真的已經盡力了。”看著兒子含著熱淚道歉，趙長天也不忍心再責備他。

中考后，趙延以一分之差沒能直升本校高中。有人打電話告訴趙長天，說花些錢可以買個進重點高中的名額。趙延卻主動找父親說:“爸，我以后不想考大學了，所以……”

“所以連高中也不想上了?”趙長天心頭一震。不上高中就意味著兒子離大學校門又遠了一步，可是，他讀初中都這樣吃力，到了高中會更吃不消，被逼著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誰都不會快樂。心疼兒子的他思前想后，對悶悶不樂的趙延說:“我尊重你的選擇，你已經16歲了，應該有選擇的能力和權利了。”趙延又驚又喜，沒想到父親竟然會同意自己的選擇。之后，趙延進入了一所中專學校就讀海關專業。

中專學習與初中大不一樣。初中時，趙延不喜歡背課文，老師一點名背書他就緊張，時間長了，他說話都變得有些結巴了。讀中專后，有一次班里搞演講活動，趙延提出不講課本上的東西改講武俠故事，老師欣然答應。那一次，趙延從李白的《俠客行》開始，講金庸，侃古龍，連講20分鐘沒停頓過。

自信，就這么回到了趙延身上。口吃沒了，他還創立了學校首個文學社，寫起了文章。

“爸爸，謝謝你，現在我覺得特別特別地開心。”趙延高興地對父親說。

兒子快樂了，趙長天也得到了與別的家長不一樣的感覺。他不用像其他家長那樣整天為孩子的作業和成績緊張忙碌，不用一次次到學校接受備戰高考的“戰前動員”，更不用去面對兒子的高考。

“新概念老爸”與“新生代兒子”

1995年，趙長天到《萌芽》擔任主編。這本創辦于1956年的雜志已有近40年的歷史，但僅有1萬多冊的發行量。為了擴大發行量，改變生存狀況，趙長天決定改變編輯方針。從兒子身上受到啟發，他發現了雜志存在的問題:《萌芽》是一本面向初中生和高中生的雜志，作者卻大都是中年人，寫出的東西自然得不到年輕學生的喜歡。《萌芽》應該更多地發掘學生作者，刊登中學生自己的作品。

趙長天深思熟慮后，決定舉辦一個不一般的作文比賽，通過比賽挖掘學生作者，同時借此吸引更多的年輕學生閱讀《萌芽》。于是，第一屆“新概念作文大賽”誕生了。

“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炮而紅，發掘出了韓寒、郭敬明等有影響力的少年“明星作家”。《萌芽》雜志也因此水漲船高，2001年發行量突破10萬份，到了2004年底，發行量已達50多萬，超過了80年代黃金時期的34萬。

事業節節順利的趙長天這時卻為兒子的事頭疼不已。

1997年，趙延中專畢業后在上海海關當了一名公務員。報關的工作很輕松，他一有時間就躲在辦公室里寫小說，然后把小說放到網上。看到網友們贊許的留言，他感到十分愜意。

趙延工作后，趙長天覺得很欣慰，兒子的工作輕松又穩定，還求什么呢。但他并不知道此時的趙延開始了更深的思考:“這樣活一輩子太沒意思了。20年后，即便當個處長、關長，也不是我想要的。”

趙延想到了辭職。父親對他的“不安現狀”十分不理解:“工作得好好的，為什么要辭職?”

打定主意的趙延瞞著父親，向單位遞交了辭職信。等到趙長天知道這個消息時，他已經在上海一家日報社當起了記者。

兒子的先斬后奏令趙長天大發雷霆。一向融洽的父子關系降到了冰點。趙延不敢回家，住進了報社宿舍。但他不知道，父親每天都會認認真真地讀他寫的報道，仔細勾出不當的地方，再托報社領導轉告給他。

為了緩和這對依舊關心著對方的父子的矛盾，趙延的母親從中斡旋，父子倆有了對話的機會。

“爸爸，你就那么討厭我走寫作這條路么?”

“我一開始不想讓你從事寫作，因為這條路很辛苦。但后來一想既然你喜歡，就隨你吧。我生氣的是，辭職這么大的事，你居然沒有和我商量，說辭就辭，我怎么說也是你的父親啊。”趙延了解了父親生氣的原委，認認真真地向父親道了歉。父子倆和好如初。

通過這件事，趙長天深刻地感受到了兩代人思想的不同。他向兒子提議，兩人合寫一本探討兩代人不同思想的書，趙延十分贊同。2001年，趙長天與趙延(署名為“過千山”)的散文合集《六眼看世界——兒子你自己拿主意》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

2001年底，電視劇《尋秦記》引發了一股時空穿越的旋風，受此啟發，趙延創作了一部穿越小說《樓蘭》。這是他第一部正式的完整的小說。小說講述了一個叫傅破的香港金融界巨子，通過一卷記載著古樓蘭王國興衰歷史的羊皮古卷穿越時空來到樓蘭古國解救樓蘭一族的故事。

當他興沖沖地把小說拿給父親看時，趙長天翻了翻，就放在一邊:“這些都是什么啊，胡編亂造的，一點根據也沒有。樓蘭古城為何在經歷了公元二世紀的繁華頂峰、四世紀的衰落，五世紀后突然消亡，一直都是懸而未解之謎。這種事情也能胡亂編造么?”

嚴肅的作家趙長天并不認可兒子的這種創作方式，他覺得兒子“簡直是在拿科學與歷史開玩笑”。

兒子的暢銷書老爸看不懂

雖然在父親那里碰了釘子，但趙延并沒有放棄。他以“過千山”為名又把小說投了出去。2002年1月，這部將近10萬字的《樓蘭》和六翼熾天使所著的《今夜你不要回頭(《七人游戲》外傳)》《七人游戲》收錄在名為《回歸樓蘭》的書里，作為《龍的天空幻想文叢》系列之一，由天津古籍出版社出版。2003年非典過后，趙延與別人合著的《孤海八日談》出版了。

趙長天對此感到有些意外，他仍無法認同兒子的這種寫作風格。這讓趙延很郁悶。為了改變這種狀況，他決定給父親的《萌芽》雜志社投稿。

他瞞著父親，以“那多”為名將新作《故人來》投到《萌芽》雜志社。沒想到，這部小說得到了許多編輯的好評，趙長天也認為這類作品還是有不少可取之處的。這篇作品最后刊登在《萌芽》2003年第2期上。此后，以“那多”為名的作品陸續在《萌芽》發表。很長一段時間后，趙長天才知道這個一直在自己主編的雜志上發表作品的新人那多，竟是自己的兒子。從此，趙延以“那多”為名發表作品，文學界多了一位名為“那多”的作家。

記者工作影響到了那多寫作，于是他選擇辭職在家專心創作，終于創作出了令他一舉成名的《三國事件簿》系列。他的努力和成績也漸漸得到了父親的肯定。趙長天認真地對兒子說:“你的小說我看了一些，《三國事件簿》和后來的靈異小說好一些，愛情小說則差一點。你們這一代和我們那一代的區別比較大，你們更多地考慮市場，考慮讀者喜歡看什么，目標很明確。我感覺你目前寫的東西還處在一個尋找道路的過程中。東寫寫，西寫寫，說明你的寫作方向還很不成熟。你要明確一個適合自己的方向去發展……你的作品雖然勉強可以自圓其說，但看完之后，總覺得是在亂說，比如《幽靈旗》末尾說曹操墓就在上海閘北，這怎么可能嘛!”

父親的點撥讓那多心里有了底，此后他將寫作重心放在創作靈異手記上。

一天，趙長天閱讀茨威格自傳的《昨日的世界》，對里面神秘連環死亡事件的記錄很有感觸，就對那多說:“你看看這個，是不是比你寫的好多了?”經過對比，那多深深地感到自己的小說中還存在許多不足。受此啟發，他寫出了40萬字的《百年詛咒》。

當他把這部小說拿給父親看時，趙長天贊許地點了點頭:“現在這部小說像一本書了!小說內容雖是假的，但重要的是要弄假成真，要符合藝術的邏輯。你這次完成了這個邏輯。”得到父親的肯定，那多激動極了。

2008年，那多相繼出版了《逆光》《景深》《反轉》《暗影》等幾部小說集。趙長天對這么高的出書頻率又有了“不滿”。他擔心兒子的創作同社會上一些粗制濫造的工作室一樣，只圖快，而忽略作品質量。他對那多說:“我并不反對商業寫作，中國目前需要開辟這一類商業寫作作家。只不過，暢銷書也不能濫寫，寫作者需要在文學和商業之間找到一個結合點，商業寫作也可以很嚴肅，我希望你能夠做到這一點。”

“你放心吧，我不會讓您失望的。”那多承諾道。

那多聯合張悅然、蔡駿、小飯、張冠仁等數十位“萌芽系”作家，發起“真寫”運動:不抄襲、不跟風、獨立創作，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反響。

2009年，那多的《甲骨碎》《清明幻河圖》相繼出版，好評如潮。趙長天對兒子的評價也是“一本比一本好”，他語重心長地對那多說:“作品能讓讀者喜歡，是非常不容易的，我不反對你走現在的路，但走得好不好就要看你自己了。我希望你成為倪匡，如果能變成金庸就更偉大了!”那多望著父親，信心滿滿。

(編輯:周末zhoujingsk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