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說“狡猾”

這是一節相約星期一的課，執教課文為《狐假虎威》。

聽課的有校長、分管教學的副校長、語文教導主任以及相關教師，十來個左右。

其實，相約星期一是面對全校教師開放的骨干教師示范課展示平臺，只要有空的教師，都可以來聽。但是只來了十幾個人，出乎我意料的少。

我心中竊喜。優點自然能傳播出去，而缺點，則少一個聽課教師，就會少一份“危險”，因為看歪，人人都會。

但課堂“鬧劇”還是出現了。

課到中程，小丁舉手了。小丁是個讓人喜歡又讓人討厭的孩子。他學習勤奮，思維活躍，但就是好問，常常問得你不知所措，如果對他舉起的手不聞不問，他又會自動站起來叫。我曾經吃過幾次虧。因此，看到他舉手，我頭就大了。小丁，你的問題，其實是老師的難關!

但眾目睽睽之下，我不能熟視無睹。

“老師，我覺得書上用錯了一個詞，狐貍非常聰明，騙走了老虎，保住了自己的生命，怎么說他是狡猾呢?”

我的心咯噔一下愣住了，這是我教案預設中的“軟肋”。

說真的，作為一名教師，或者作為一名讀者，我也一直想不通作者或是編者，為什么在文章一開始就給狐貍下一個“狡猾”的定義。在強大的對手面前，它表現得那么沉著冷靜，機智勇敢，不但拯救了自己，而且震懾住了老虎，讓它不敢在森林中肆無忌憚地橫行，這是多么值得稱贊的壯舉。特別是教過了課文《狼和小羊》之后，大家更是對狐貍敬佩有加，它到底何狡猾之有?

退一步說，如果它真的運用了狡猾的言語，難道有錯嗎?難道非得像那只可憐的小羊那樣被狼吃掉后才引起人們的警醒嗎?

偏見!作者的偏見，編者的偏見，世俗的偏見!

狐貍騙過烏鴉的肉，狐貍說過葡萄酸，狐貍也讓熊丟掉了尾巴，但怎可一概而論?人中也有惡人，那么人就都是壞人嗎?

而此時，所有聽課教師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我明顯看出了他們眼中的困惑，也看到了些許“幸災樂禍”。

好在學生明澈的目光給了我挑戰“軟肋”的勇氣和靈感。

我就做一下“惡人”，為狐貍“平反”。

“小丁同學的問題提得很好。”我頓了頓說，“其實狐貍很機智，很聰明，說它狡猾，那肯定是作者誤用!”

我看到學生們都向小丁投去了贊許的目光。小丁的臉上流露出得意的神色——他鉆進了我設下的套。

“不過，”我繼續說道，“你此時很得意，你說‘得意’這個詞好不好?”

小丁一下子呆在那兒，愣住了。“你別慌，‘得意’并不是不好，你現在的得意肯定是好的。而狡猾也一樣，不一定所有的狡猾都是不好的。著名作家老舍就說過他的兩個孩子都狡猾可愛呢!”

學生們都洋溢了笑臉，聽課教師也一笑而過，只有校長定定地看了我三秒。管不了那么多了，暫且把小丁的關過了再說。

但我心中總有陰影，不知道我這樣狡猾的回答是否合情合理?更重要的是會不會給孩子們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記?長大后對這樣的解釋甚至是對我這個老師有什么看法。

教師，傳道，授業，解惑，不能好心結惡果。

課結束后，我去找聽課領導評課，他們卻不約而同地回避課堂中的這個焦點，我想，這也應該戲稱是一種狡猾吧。

事實上，只要你多作一些留心，課堂中處處能見到“軟肋”，上課者都各自用狡猾的課文分析游走于學生與聽課教師的理解之間，評課者則各自用狡猾的理論解析游走于文本與上課教師之間。只要沒有“小丁”，大家游戲課堂，心照不宣。反正，優點總能挖掘得到，好課總會評選出來，如此依賴，時間一長，狡猾便堂而皇之地進入了“市場化”。而這些“軟肋”，其實已成為理想課堂構建中很不協調的因素。去除這些因素，除了教師加強文本研究之外，還需要課本的編者、文章的作者以及社會大環境攜手改正觀點，變換視角，直面不當，不能因“此狡猾”而衍生出“彼狡猾”，而更重要的是，教育領導、專家和同行不能一方面期盼多一些“小丁”式的學生，另一方面又指望每一位教師都能成為“通關高手”，演繹所謂的精彩課堂。這種矛盾的心理，難道不也是狡猾的某種體現嗎?

但愿教育無狡猾，社會無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