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地區唐墓壁畫的分期與時代特征

【關鍵詞】北京；唐墓；壁畫；分期；時代特征

【摘要】根據現有的發掘資料，北京地區發現的唐代壁畫墓共有9座，依據其風格與年代可分為三期：開元年間前后、“安史之亂”期間、憲宗時期至唐亡。這三個時期的壁畫墓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同時又有北京地區的地域特點。

唐代壁畫墓主要集中在陜西關中等唐代京畿地區，而在當時的一些重鎮如山西太原、寧夏固原等地亦有比較集中的發現。北京自西周封燕之后，其重要性不斷提升，在唐代為邊陲重鎮，稱幽州。新中國成立以來，北京地區發現了一批唐代壁畫墓。近些年來，隨著學術界對唐墓壁畫研究的不斷深入，北京地區的唐墓壁畫逐漸受到研究者的重視，相關論述中多有涉及[1]。然而迄今為止，相關研究均未將北京地區的唐墓壁畫作為一個命題單獨予以討論。本文擬對北京地區的唐代壁畫墓進行初步的探討，以就教于方家。

一、 考古發現與分布狀況

北京地區唐代壁畫墓最早的一座發掘于20世紀50年代初。目前為止，經過考古發掘并見諸報道的北京地區唐代壁畫墓共9座（見表一）。1952年11月，北京市人民政府文教委員會文物調查組在宣武區姚家井發掘清理了信州刺史薛（府君）墓。此墓由墓道、甬道、前室、后室等部分組成，墓道東西兩側各設有一耳室，壁畫已殘破不清，只能看到一些花卉和禽鳥殘片。發掘者認為墓葬是武周時期的 [2]。1965年4月，北京市文物工作隊在豐臺區右安門外發現唐元和九年（814年） 瀛州司馬兼侍御史王郅夫婦合葬墓，該墓由墓門、甬道、墓室等部分組成，墓室北部和西部砌有棺床，墓壁原有彩繪已剝落[3]。

20世紀80～90年代是北京地區唐代壁畫墓集中發現的重要時期。1981年，北京市文物工作隊在豐臺區王佐鄉林家墳村西清理了一座墓葬，確認是僭號大燕皇帝的史思明墓。墓道兩側有壁龕，并有壁畫殘跡，墓道內發現有石像生的殘斷手臂，墓室用漢白玉石砌成，已遭破壞，西側殘存一耳室。根據出土玉冊所刻文字及文獻推測，推斷為唐寶應元年（762年）下葬[4]。1984年11月，在海淀區二里溝發現唐乾符五年（878年）茹弘慶墓，為圓形單室，遭到嚴重破壞，僅在殘存北壁的白灰壁面上發現有朱紅色花紋，東壁有影作窗 [5]。1985年3月，在海淀區太平路附近發現唐大中元年（847年）紀公夫婦合葬墓。墓壁所繪壁畫由墨線勾勒而成，其中一幅繪置于方形案幾上的炊食器皿，墓室壁上還影作磚雕門窗、燈座、柱子和斗拱等，皆涂朱彩[6]。1991年，北京市文物研究所與延慶縣文物管理所在延慶縣鋁箔廠發現保存較為完好的侯臣夫婦合葬墓，墓室平面呈橢圓形，墓主侯臣卒于唐開元二十二年（734年）。這座墓壁畫內容豐富，是北京地區壁畫內容保存最好的一座[7]。1991年，海淀區文物管理所在海淀區八里莊清理了一座弧方形單室合葬墓，由墓道、甬道和墓室三部分組成，墓主吳氏葬于唐開成三年（838年），王公淑于大中六年（852年）■葬其中。王公淑生前官至幽州節度判官兼殿中侍御史[8]。1998年，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在宣武區陶然亭清理了兩座唐墓，其中一座是由墓道、甬道和墓室三部分組成的單室墓，規模較大，墓室內影作及壁畫內容繁復，墓主人為何數夫婦，乾元二年（759年）下葬[9]。2008年1月15日，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在西城區金融街豐盛胡同發現李殷輔墓。此墓由墓道、甬道、墓室等組成，墓主人李殷輔生前官職勛位為“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國子祭酒兼監察御史、上柱國”，卒于唐龍紀元年（889年），次年下葬。墓室內發現的壁畫相對完整，所描繪內容為牡丹鴿子圖等[10]。

以上9座墓分別發現于宣武區、豐臺區、海淀區、西城區和延慶縣，除延慶縣距離唐幽州城較遠外，其它壁畫墓分布在唐幽州城外的西北和西南方向。這些墓葬中有５座為夫婦合葬墓。史思明僭號大燕皇帝，其墓葬規模較大；薛（府君）墓前后雙室，規模亦較大，等級較高；而其它7座墓由墓道、甬道和墓室三部分組成，規模相對較小，但亦是勛貴等級的墓葬。史思明墓在唐代即遭破壞，其它8座墓亦曾遭盜掘，墓室內壁畫難以幸免，加之壁畫又不易保存，因此墓室內壁畫能夠完整保存的較少。侯臣夫婦合葬墓的壁畫保存最為完整，王公淑夫婦合葬墓、何數夫婦合葬墓、李殷輔墓壁畫保存相對較好，有完整的畫面。我們依然可以根據這些資料，對北京地區唐墓壁畫的分期與時代特征等進行初步探討。

二、壁畫題材的分類

北京地區發現的唐代壁畫墓中，除薛（府君）墓時代不明確以外，其它8座壁畫墓皆出土有墓志，墓主身份與埋葬時間明確，因此在斷代上不存在較大問題。但由于數量相對較少，資料發表的不完全，因此在分期方面需對比發現較多和研究比較深入的西安等地區壁畫墓的分期研究成果。

西安地區唐墓壁畫的內容與布局沿襲北朝、隋墓的舊制，在初唐逐步發展起來，高宗、武則天時期出現了鮮明的唐代特征；唐皇室西返長安的神龍二年到開元年間（706~741年），以乾陵陪葬的永泰公主墓、懿德太子墓和章懷太子墓為代表的唐代壁畫特征日臻成熟；此后的玄宗天寶年間至肅、代、德三朝（742～805年）時期的墓室壁畫，主要表現墓主人生前的日常家居生活；最后一階段是憲宗至唐亡（806~907年）時期，墓室壁畫逐漸簡化、衰落[11]。墓葬壁畫的布局、內容與壁畫的題材密切相關，對壁畫的題材進行分類，有利于研究壁畫的演變發展情況。

西安地區的墓葬壁畫題材可分為四神、狩獵、儀仗、宮廷生活、禮賓、宗教、建筑、星象等八大類[12]。這種壁畫題材分類是以規格較高的皇親貴戚墓葬內的壁畫為基礎進行的，并不能完全適用于北京地區唐墓壁畫題材的分類。如宮廷生活、禮賓和場景宏大的儀仗等屬于唐代皇室所獨有，其它地區沒有發現，北京地區唐代墓葬壁畫亦無可比擬。因此我們在參考西安地區唐墓壁畫題材分類方式的同時，需結合北京地區唐代墓葬壁畫題材的特點，故分為以下七類題材：1、星象：太陽；2、四神；3、瑞獸：鎮墓獸；4、十二生肖；5、人物：墓主人、馬夫（馬廄、駿馬）、持戟武士、胡服挎弓武士、持笏板文吏、捧物侍女等；6、屏風：六曲屏風、牡丹蘆雁圖屏風、牡丹鴿子圖屏風、松柏太湖石圖屏風；7、家具與器皿：盆、瓶、爐、鳳頭壺狀器物、方形案幾、炊食器皿。

以上七類中，前四類是星象、四神、瑞獸、十二生肖等內容，有學者認為這些內容表現了當時人們對于宇宙的認識[13]。星象和四神在唐代墓葬壁畫中比較普遍，鎮墓獸和十二生肖亦在唐墓中較為常見，但以壁畫而非陶塑的形式出現卻十分少見。第五類中，武士、文吏、侍女似乎與西安地區唐墓壁畫中的儀仗類性質接近，而墓主人、馬夫等形象在唐墓壁畫中并非常見的內容。后兩類表現的是日常生活場景，展示了特定歷史時期人們的生活情趣。屏風是一種特殊的家居品，具有裝飾和實用的兩種功能，而第七類中的家具和器皿則很有可能是現實生活的寫照，其生活氣氛相比屏風類更為濃厚。根據以上七類壁畫題材的內容與風格的變化，可以與西安等地區各階段墓葬內壁畫題材的演變情況進行對比，有利于討論北京地區唐墓壁畫的分期和時代特征。

三、分期與時代特征

北京地區在唐代為幽州，是地方重鎮，這一地區的墓葬壁畫在各發展階段上必然受到京畿地區的較強影響。而北京地區又是“安史之亂”的策源地，晚唐時期一直是藩鎮割據之地，因此對其唐代壁畫墓的分期要考慮到特殊的區域性特征。根據北京地區唐代壁畫墓的風格演變與墓葬的年代，初步可以分為三期。

第一期是開元年間前后，壁畫墓有薛（府君）墓和侯臣夫婦墓（734年）。

薛（府君）墓壁畫，只看到一些花卉和禽鳥殘片[14]，資料有限，不能展開論述。而侯臣夫婦墓壁畫保存基本完整，是北京地區唐代壁畫墓中十分難得的材料。穹窿頂東部殘存部分繪有太陽，穹窿頂下部周壁繪十二生肖，在生肖之下、門券之上的四壁繪四神。門兩側為守門的著甲執戟武士，武士腳旁各有一只鎮墓獸，鎮墓獸后依次是胡服挎弓的武士、持笏板的文吏、捧方盒或包袱的侍女。而在墓室北壁繪六曲屏風，屏風內容均為一樹二石一男子。畫中的男子皆體態肥胖，身穿相同的圓領寬袖紅袍衫，褲腿肥大，頭戴方冠，腳穿翹頭履[15]。從發表的資料內容，可以看出墓室穹窿頂已遭到部分破壞，穹窿頂東部靠頂部處繪太陽，由此推知其對應的西部可能繪有月亮，而被破壞的頂部可能有銀河、星斗等內容。墓室東西兩側的壁畫內容在墓門兩側展開，并且在墓室北壁繪六曲屏風，可見墓室內壁畫左右對稱，規制嚴格。此墓墓室內除頂部為星象、四神、瑞獸外，武士的形象有儀仗的意味，而侍女和棺床后的六曲屏風則以表現家居生活為主要內容。這幾方面內容在墓室中的有機結合，體現了當時人們的宇宙觀和現實生活場景。

第二期是“安史之亂”期間，壁畫墓有史思明墓（762年）與何數夫婦墓（759年）。

史思明墓僅有壁畫殘跡[16]。何數夫婦墓早年曾遭盜掘，現西壁北側及北壁西側發現有壁畫，發掘者認為西壁上的壁畫是墓主人及侍女形象，北壁為馬廄，內繪馬夫和駿馬。除壁畫以外，該墓顯著的特征是甬道的壁龕里有磚雕力士及菩薩形象，墓室內有影作木構、磚雕塔、仿木作房屋形小龕和放置十二生肖的小臺[17]。其中，馬廄的題材曾在貞觀五年（631年）李壽墓中出現過[18]，墓主人的形象曾出現在天寶十五年（756年）高元■墓中[19]，但磚雕塔、仿木作房屋形小龕、菩薩等佛教因素則為已知的唐代墓葬中所獨有，可能和墓主人生前的現實生活與個人的信仰有一定聯系，也有可能是北京地區在“安史之亂”這一特殊歷史時期的時代特點。

第三期是憲宗時期至唐亡，壁畫墓有王郅夫婦合葬墓（814年）、王公淑夫婦合葬墓（838年）、紀公夫婦合葬墓（847年）、茹弘慶墓（878年）與李殷輔墓（890年）。

這五座墓葬的年代在唐憲宗元和九年（814年）至唐昭宗大順元年（890年）之間，前后相差最多76年，最少僅9年，因此壁畫內容不僅可以互相對照，也可互為補充。王郅夫婦墓的壁畫僅剩無法辨識內容的殘跡[20]。王公淑夫婦墓的墓頂已經坍塌，從塌下的磚塊觀察，墓頂應繪有壁畫。四壁的壁畫中，西壁保存最差，僅在左下角底部殘存一排裝飾花紋；南壁的東西兩側各殘存一人物的腿部，東側人物的腳后放置一鳳頭扁壺狀器物；東壁壁畫殘存端坐的人物下半身，人前放置盆、爐、瓶；北壁為通景式弧形壁畫，為牡丹蘆雁圖[21]，被認為是北方唐墓壁畫中最重要的發現[22]。紀公夫婦墓的墓壁上發現有墨線勾勒的壁畫，其中一幅繪的是置于方形案幾上的炊食器皿。墓壁上還有涂以朱彩的影作門窗、燈座、柱子和斗拱[23]。李殷輔墓破壞較嚴重，但從殘存的墓壁上依舊可辨認出牡丹、假山、鴿子和松樹，繪畫內容為牡丹鴿子圖、松柏太湖石圖等[24]。以上三座保存較好的墓葬壁畫題材也以突出表現家居生活的屏風、家具與器皿為主要內容。王公淑夫婦墓的壁畫內容極為寫實，不僅再現家居生活，而且屏風的內容為通壁大畫，亦再現現實生活中的庭院景致。

以上我們將北京地區的唐代壁畫墓分為三個時期。第一期壁畫內容主要表現宇宙觀念和現實生活場景，這與同一時期的西安等地區的唐墓壁畫題材表現出一致性，后者突出表現墓主人的家居生活，狩獵、儀仗等內容減少[25]，而星象、四神等形象依然存在；第二期壁畫內容體現了墓主人的現實生活和個人信仰，由于“安史之亂”的特殊歷史背景，這一期地域特征突出；第三期壁畫內容展現了家居生活和庭院景致，而這一時期的西安地區墓葬壁畫中生活氣氛也很濃厚[26]。北京地區唐墓壁畫既與西安等京畿地區的墓葬壁畫保持一致，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而又有其地域的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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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a.李星明：《唐代墓室壁畫研究》，陜西人民美術出版社，2005年； b.羅世平、廖■：《古代壁畫墓》，文物出版社，2005年； c.羅世平：《觀王公淑墓壁畫“牡丹蘆雁圖”小記》，《文物》1996年8期。

［2］［14］a.周耿：《介紹北京市的出土文物展覽》，《文物參考資料》1954年8期； b.北京市文物研究所編：《北京考古四十年》，北京燕山出版社，1990年。

［3］［20］北京市文物工作隊：《北京市發現的幾座唐墓》，《考古》1980年6期。

［4］［16］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北京市豐臺唐史思明墓》，《文物》1991年9期。

［5］洪欣：《北京近年來發現的幾座唐墓》，《文物》1990年12期。

［6］［23］《海淀區太平路唐代墓葬》，載《中國考古學年鑒（1986年）》，文物出版社，1988年。

［7］［15］王武鈺：《延慶縣鋁箔廠唐代壁畫墓》，載《中國考古學年鑒（1992）》，文物出版社，1994年。

［8］［21］北京市海淀區文物管理所：《北京市海淀區八里莊唐墓》，《文物》1995年11期。

［9］［17］a.王策、程利：《燕京汽車廠出土唐墓》，《北京文博》1999年1期； b.高小龍：《北京清理唐代磚室墓》，《中國文物報》1998年12月20日； c.北京市文物局編：《北京文物地圖集（下）》，科學出版社，2009年，第134頁。

［10］［24］北京市文物研究所：《西城區豐盛胡同唐代壁畫墓發掘簡報》，待刊。

［11］a.宿白：《西安地區唐墓壁畫的布局與內容》，《考古學報》1982年2期； b.同［1］b。

［12］［25］［26］王仁波等：《陜西唐墓壁畫之研究》，《文博》1984年1、2期。

［13］同［1］a。

［18］陜西省博物館、文管會：《唐李壽墓發掘簡報》，《文物》1974年9期。

［19］賀梓城：《唐墓壁畫》，《文物》1959年8期。

［22］同［1］b。

〔責任編輯：成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