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物無聲

幾年前暑假的一天，我領受了市里的一項命題任務，報到后方知，數學組只安排了兩個人，而我的搭檔恰是我30年前的學生S。師生聚首，格外高興，晚上同居一室，談興甚濃。S遂講起他畢業后從教的一些往事，說是向老師匯報。事情雖然平凡，但真實感人，以致事隔數年，言猶在耳。現將其中之二則，以S自述的形式實錄于下，與廣大教育界同仁共析共賞。

故事一

畢業后，我分在一所市屬普通中學仼教，不久后就中途接任一個初中班的班主任。沒想到第一次上這班的數學課，就遇到一件煩心事: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一個小個子男生不停地說話，并動手動腳地撩逗別人。我批評了他幾句，他還更來勁了，竟然跳上課桌與我對峙，引得全班同學哄堂大笑。先前我只聽說這是個把班主任都氣跑了的“亂”班，沒想到竟亂到這步田地!當時我真想沖過去，一把將他從課桌上拎下來。但教師的責任感讓我冷靜下來，我決心進行“冷處理”。于是我輕言細語地請他回位，隨即繼續講課。見老師不氣不惱，他大概也自覺沒趣，就沒再鬧下去。

事后，我對他的情況作了一番了解。原來他母親早已過世，父親忙于生計，對他無暇過問。天長日久，他就養成了自由散漫的壞習慣。前任班主任經常在班上對他進行公開批評，但收效甚微。氣得班主任將他的座位一次一次地往后挪。這不，一直挪到了最后一排。這孩子在家既無母愛，在校又感受不到溫暖，故而產生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情況摸清后，我找他談了一次話，抓住他思念母親、渴望母愛的心理，我一針見血地問道: “你現在這種表現，如果母親在世，她能滿意嗎?”這孩子原以為我會因上次的事大發雷霆，早已做好“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準備。我這一問，是他始料未及的。也正是這句問話，一下就觸到了他的痛處，他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此時竟一時語塞，只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見他眼中閃著淚花，我親切地說:“你打算用怎樣的行動來告慰你母親的在天之靈呢?”這次他開口了:“我一定努力學習……”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又鼓勵他:“怎么?有什么需要老師幫助的嗎?”“我個子矮，坐在最后一排看不見老師在黑板上寫的字。”他鼓起勇氣說出了自己的困難。“行，只要你想進步，老師一定幫你。”我爽朗地向他承諾。

通過這次談話，我發現這孩子重親情，懂道理，上進心尚未泯滅。于是我立即調整座位，把他調到前排。從此以后，他果真能用心聽課了，再沒有出現過違紀現象。

后來，我又把教室的鑰匙交給他保管，他的仼務是每天早讀前負責開門，每天放學后負責鎖門。他喜出望外地接過鑰匙，也接受了老師和同學對他的那份信任。受命后，他忠于職守，不論刮風還是下雨，他總是全班第一個到校，打開教室門后，便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認真地朗讀語文課文，背誦英語單詞，用瑯瑯書聲迎接陸續到來的同學。他的勤奮讓全班同學感動，他的轉變令大家對他刮目相看，也促使其他同學進步。于是，一個守紀律、愛學習的良好班風逐漸形成，我這個班主任也當得越來越輕松了。

故事二

后來，我到高中任教，仍當班主任。有一年開學時，出現了一件蹊蹺事:一個重點中學的男生轉學來到我班，這種有悖常理的事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了解，還真有隱情。原來這個男生在原校表現不佳:談戀愛，違反紀律，還與同學打架……雖經多次教育，卻仍無悔改表現，原校打算給予開除處分。孩子的母親心急如焚，再三向學校求情，甚至讓孩子跪在老師面前認錯，懇求再給孩子一次機會。最終校方放了一馬，表示如有學校接收，允許該生轉學;否則，仍維持原先的決定。既然非離校不可，轉學當然比被開除體面得多。

了解到這一情況后，我立即找這個男生談話。我開門見山地對他說:“你原校的班主任是我的同學，你的情況我全都了解。但你盡可放心，我絕對替你保密。希望你能接受教訓，與昨天告別，在新的環境中重振旗鼓，奔向美好的明天。”我的坦誠對他有所觸動，他向我保證:一定改過自新。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對他進行了全方位的觀察，千方百計地尋找他身上的閃光點。很快我就發現了他的一個長處:字寫得漂亮。于是，我就讓他為班上出黑板報。他非常高興地領受了任務，并立即認真地干了起來。我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及時在班上對他進行表揚，號召大家都要像他那樣熱愛集體，熱心為班級工作。

繼而，我又把班上出手抄報的任務也交由他負責。他十分珍惜這份工作，將每期手抄報都設計得非常精美，贏得了同學們的交口稱贊。

在新的環境中，得到了老師和同學的信任，聽到了久違的表揚，無疑增強了他重塑自身形象的信心。加上他一門心思放在學習和工作上，沒有閑心與閑暇去干什么出格的事，所以往日的一些不良習氣也逐漸離他而去。他父母也驚喜地發現，兒子與過去竟已判若兩人。

一次春游，我帶全班同學去鄱陽湖看候鳥，大家玩得很開心。回來后，我布置每人寫一篇記敘這次春游的作文。我特意細讀了他的作文，發現他這篇文章感情真摯，詞匯豐富，行文流暢，只是邏輯性差些。于是我把班長叫到身邊，交給他一項特殊任務:幫助修改這篇作文。班長是全班的寫作尖子，很快就幫他調整了段落，使文章的條理性得以增強。同時，按我的囑咐，對原文中能不改動的字、詞、句，一律不去改動，最大限度地保持了文章原有的風貌。我見經班長潤色后的修改稿確實不錯，就鼓勵他們向報刊投寄。不久，這篇由他倆共同署名的紀實散文就在《南昌晚報》上發表了。同學們對他更是贊賞有加，就連其他班級的同學也向他投來欽佩的目光。眼前看到的是自己努力學習的成果，耳邊聽到的是同學們誠摯的贊譽之聲，這一切使他找回了自信和自尊。此情此景，令他不勝感慨。從此，他的學習與生活，也悄然進入了一個良性循環的軌道。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就到了高三。畢業時，根據他文史、藝術較強而數理較弱的情況，我指導他報考藝術類專業。結果，他順利地考入了一所藝術院校。他自己非常滿意，家長更是欣喜萬分，對學校和老師再三表示由衷的感謝。

作為一名青年教師，能通過自己的努力，使一個差點被開除的學生告別昨天，迅速進步，并考上大學，踏上人生新的征程，自己內心也備感欣慰。

整理完上述故事后，一種“長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油然而生。S不僅向我這個昔日的班主任作了一個極好的匯報，也向黨和人民交出了一份優秀的答卷。一個教師，能用自己的愛心和智慧使孩子成才，這是何等的幸福啊!我要借兩句杜詩，向所有既有高度責任感，又有高超育人藝術的同仁，獻上我衷心的贊譽:“好雨知時節”“潤物細無聲”。

(作者單位:南昌師范高等專科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