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篇不同時期的、不同風格的潤格短文,不單是一篇篇精美的充滿情趣和思想的超短篇散文,還是一部部深濃縮的中國文人墨客面對生存不甘寂寞的輝煌史詩。
今人“鬼才”作家賈平凹,不光文章名揚天下,近年來,其書法繪畫技能漸長,逐驚動于世,求字索畫者紛紛,為此賈先生寫一潤格短文,掛于居室客廳,全文如下:
“自古字畫賣錢,我當然開價,去年每幅字千元,每張畫仟伍,今年人老筆也老,米價漲字畫價也漲。一、字斗方仟元,中堂仟伍;二、匾額一字伍佰;三、畫斗方仟五,條幅仟伍,中堂貳仟。官也罷,民也罷,男也罷,女也罷。認錢不認官,看人不看性。一手交錢,一手拿貨,對誰都好,對你會更好。你不舍得錢,我不舍得墨,對誰也好,對我尤其好。生人熟人都是客,成交不成交請喝茶。”
這種潤格短文體例,并非賈先生首創,而是承傳了歷代文人墨客肯定自身社會值價的一種智商美與儒雅美的文人風范。縱觀古今,有不少潤格短文之精品。
晚清舉人,一生經歷了滿清、民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倍受人們尊教的且又很讓毛澤東主席贊賞的大學問家黃炎培先生,也留有一則傳世的潤格短文,可謂妙文也。其文加下:
“淵明不為五斗折腰去做官,我乃肯為五斗折腰來作書。做官作書何曾殊,但問意義之有無。做官不以福民乃殃民,些等官僚害子孫。如我作書言言皆己出:讀我詩篇,喜怒哀樂情洋溢;讀我文章,嬉笑怒罵可愈頭風疾;有時寫格言,使人資警惕。我今定價一聯一幅一扇米五斗。益人身與心,非徒糊我口。還有一言,諸君諒焉,非我抬高聲價趨人前,無奈紙幣膨脹不值錢。”
這篇潤格短文,雖說是黃炎培先生在生活極度貧困時期所為之,但文中卻鮮明地表露出他的為人、為官和為文之道,體現出他的與眾不同的人格魅力。此文雖說是一段賣詩賣文的廣告,卻又是一則精美絕倫的警世通言。
文人墨客的詩文書畫,是藝術品,也是商品;是精神財富,也是物質財富。這種雙重價值,在我國古代就充分得到了體現。然而,中國文人墨客,在體現自身價值的過程中,不同于一般商人那么直露,而是含蓄地富有品味地推銷自己,以表現出儒商高雅的處世風貌。他們往往不直接在成交作品時將金錢數目稱為價格,而稱其為潤格,也有稱潤例或潤筆的,以此來表達詩文書畫所要報酬的標準。就是在這種情景下,不少文人墨客又羞于時時的難于啟齒,覺著老談金錢與交換太俗,往往寫些“潤格小啟”、“潤格簡言”或“潤格短文”等文字,掛于門前或懸于高堂,甚至有的還將其擺放于街頭鬧市,以此來表達自己弄詩文書畫不為金錢而又需要金錢輔助的復雜心境。隨著歷史的發展,“潤格”一詞,逐漸成為書畫界關于作品“酬金”的代名詞,并形成一種獨特的文化奇觀。潤格奇文不斷露世。
現代國畫大師齊白石先生,一生靠賣字畫為生,生前寫有多篇潤格文字。他每個時期的潤格文字都因時而異。筆者覓得一則大師晚年的潤格文字,現抄承如下:
“余年七十有余矣,苦思休息而未能,因有惡觸,心病大作,畫刻日不暇給,病倦交加,故將潤格增加。自必叩門人少,人若我棄,得其靜養,庶保天年,是為大幸矣。白求及短減潤金賒欠退換諸君,從此諒之,不必見面,恐能病急。余不求人介紹,有必欲介紹者,勿望酬謝。花卉條幅二尺十元,三尺十五元,四尺二十元(以上一尺寬);五尺三十元,六尺四十元,八尺七十元(以上整紙對開);中堂幅加倍,橫幅不畫。冊頁,八寸內每頁六元,一尺八元;扇面,寬二尺者十元,一尺五寸內八元,小者不畫……刻印,每字四元,名印與號印,一白一朱,余印不刻。金屬、玉屬、牙屬不刻……”
齊白石大師,一生為畫所累,身心疲憊,到晚年仍無法靜心休養,求畫者多多,又因生活所迫,需要糧食與藥資支體力,怎能不理,可又無力全應,無奈之下,寫出上述潤格短文。字里行間,可見白石老人的辛酸與率真。從而也透射出以往中國文人墨客的艱難命運。
一篇篇不同時期的、不同風格的潤格短文,不單是一篇篇精美的充滿情趣和思想的超短篇散文,還是一部部深濃縮的中國文人墨客面對生存不甘寂寞的輝煌史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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