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酬沙皇”的華爾街斡旋

接受美國政府救助的金融公司今年依然要為高管發放巨額獎金，奧巴馬只能委任費恩伯格處理此事，希望能平息眾怒。

美國國際集團(AIG)、花旗集團、美國銀行、通用汽車公司、克萊斯勒公司、克萊斯勒財務公司和通用汽車金融服務公司在接受了數千億的政府不良資產救助貸款后，為公司高管發放巨額獎金，引發眾怒。于是，奧巴馬政府委任肯尼斯·費恩伯格(Kenneth FeJnberg)為財政部薪酬補償特別主管，管理七家企業的高管薪酬。

讓七家公司歸還納稅人的錢

弟弟大衛說哥哥肯尼斯從小斡旋能力就強，“打球時總是由他分配球隊，所有人都認為他的分法很公平。”9·11恐怖襲擊事件發生后，費恩伯格曾被任命決定每位死傷者的賠償金額。最終，98％的遇害者家庭對費恩伯格的決定沒有異議。但在這一次的任務中，64歲的費恩伯格面臨兩個不同的陣營。

AIG反對費恩伯格提出的以公司股票代替獎金的做法，因為AIG認為自己公司的股票根本不值錢。財政部和美國聯邦儲備銀行也對費恩伯格施壓，希望他接受AIG的建議，以防公司高管辭職。

而另一面，由美國國會作代表的大眾則不在乎高管的想法：“就讓他們辭職好了。要這些人有什么用?問題就是他們弄出來的，難道還要給他們發獎金嗎?”

費恩伯格擁有的權力從一開始就是有限的，他的薪酬方案只適用于接受不良資產救助金的七家公司，不適用接受小額救助或其他形式救助的公司。如今，美國銀行和花旗銀行已經做好償還救助金的準備，以便不再受費恩伯格的控制。

費恩伯格說，和蓋特納財長討論薪酬問題的時候，“蓋特納不是讓我懲罰他們，而是強調要讓七家公司正常運營，最終償還納稅人的錢。”可同時蓋特納又希望能出臺實質性的薪酬改革，讓更多的公司采用新的薪酬方案。這兩者如何才能兼顧呢?政治家認為，政府參股的公司的高管最不應該獲得高額獎金。商人則認為正因為政府擁有公司股份，所以這些公司高管的獎金才最不應該受到限制。而當前美國大眾一致同意，費恩伯格不需要害怕公司人才外逃，因為正是這些所謂的人才讓國家陷入了困境。

艱難的斡旋

在這樣一種兩難的局面中，費恩伯格告訴七家公司，“我不是來對付你們的，而是和你們一同應對大眾的。如果我什么也不做，公眾絕不會同意，眾議院金融服務委員會主席巴尼·弗蘭克必然會采用更激烈的手段，那將威脅到你們所有人和整個體系。”2009年3月，AIG高管得到獎金不久，眾議院就通過了對接受不良資產救助的公司高管獎金征收90％所得稅的法案。這幫助費恩伯格讓七家公司相信了他的威脅沒有錯。

費恩伯格和七家公司一一商談，向他們列出旨在保障問責性、公平性和長期性的高管薪酬發放原則：取消保證獎金；將績效獎金與個人業績和公司的長期業績掛鉤；取消2.5萬美元的各種津貼和延期支付獎金；將基本現金薪資最高限額設為50萬美元，不再發放現金獎金，公司以公司股票的方式發放年度獎金，但是這些股票不能立即出售。

這最后一條規定成為了雙方協商的重要內容，也使費恩伯格和七大公司有辦法應對參議院銀行委員會主席克里斯托夫·多德在2月份提出的法案。法案規定高管的獎金不得超過薪水的50％。這看似合理的法案會使華爾街高管的薪水升高，最終獎金還是會增加。按照費恩伯格的新規定，公司股票在發薪日發放，不違反多德法案。而股票不可以立即出售則能將高管的獎金與長期業績掛鉤。

在明確新方案的同時，費恩伯格還表示愿意接受公司的建議和申請。七家公司果真提出了申請，七家公司雇傭了大批律師和獎金顧問研究申請。僅AIG一家就用300萬美元請了兩位獎金顧問和兩家華爾街律師事務所。這些高薪聘請的律師、顧問不僅無視費恩伯格定下的基本規則，甚至不提交完整的數據信息。

可是，被媒體譽為“華爾街薪酬沙皇”的費恩伯格卻沒有把AIG的申請視為無效申請，沒有像沙皇一樣處理這些公司。費恩伯格說：“他們的做法當然讓我很難辦，但是我們不生氣，而是心平氣和地要求他們照規定做，后來他們又提交了七八份補充材料，這才是最終的目標。”

獲得了所有數據后，費恩伯格開始定下他的統治規則。為達成協議，他和助手同七家公司代表展開了一系列談判。

談判桌上，費恩伯格毫不掩飾地告訴公司代表，他受政府制約。談判的七家公司律師說：“費恩伯格跟別人說沒人向他施壓，但和我們不是這么說的。我們說要給哪位員工發多少錢，他會說‘你太理智了。我要向白宮、向議會負責，那些人可沒有這么理智。他們考慮的是政治，是影響……他們覺得不應該給你們發一分錢。’他這樣一說，我們會覺得仿佛他在為我們爭取本來根本拿不到的獎金一樣。”

和費恩伯格談判過的人說，他有一套固定的方法。一開始，無論公司代表提出多么尖銳的問題，他都會說這個問題有道理。然后，會無一例外地告訴對方自己非常能理解他們對規定的不滿。但是之后，他就會強硬起來，警告公司，他們是拿不到那么多錢的，對美國公眾來說，他們得到的已經難以接受了。

其實，最讓公眾不能接受的就是AIG。公司在3月份得到救助貸款，隨后就把1.68億美元用在了發獎金上。AIG金融產品部的員工每人得到了100萬美元以上的獎金，而正是這個部門的風險性衍生產品讓AIG陷入崩潰的邊緣，如果AIG沒有得到救濟金，那這個部門會讓全球經濟癱瘓。

2009年，AIG／2位高管中有8位得到了留任獎金。費恩伯格試圖讓這些高管歸還獎金，以AIG普通股代替。但是高管紛紛拒絕。其中包括獎金高達150萬美元的AIG首席財務官大衛·赫佐格。他們告訴費恩伯格，如果拿不到獎金，就離開公司，那將徹底毀了AIG。更重要的是，AIG那些還未獲得留任獎金的高管不同意以股票代替工資。他們想要現金。副董事長兼首席法律顧問安娜斯塔西婭·凱利借用費恩伯格的話說，AIG的股票不值錢，AIG的員工要的是有價值的獎金。費恩伯格則堅持，其他公司的每位高管都是以公司股票來抵工資的，這樣做正是為了讓公司高管能和公司股東共同承擔風險。

財政部提醒費恩伯格，在高度動蕩的股市中，股票對員工來說已經大大貶值，這可能導致員工的流失。紐約聯邦儲備銀行也告訴費恩伯格，根據他們的分析，AIG的股票確實不值錢，應該對AIG給予特殊照顧。

最終，費恩伯格決定：以虛擬股票代替AIG高管的薪酬，虛擬股票價值為AIG僅有的四個盈利部門的價值，不包括其必須償還的1800億政府貸款。這樣，未獲得現金留任獎的AIG高管拿到了45萬美元的現金和價值在300萬～400萬美元間的虛擬股票。至于那些拿到了2009年現金留任獎但是不歸還的高管，費恩伯格僅向其發放了10萬45萬美元的現金。

樹立一個模板

從經濟利益角度考慮，美聯儲和財政部的確應對費恩伯格加以制約，以防高管辭職，引發風險。但是費恩伯格更擔憂的是，盡管大幅縮減獎金，盡管把薪酬與業績掛鉤，但是向高管發放百萬元的獎金仍然會引發眾怒。于是在制定要公開的規定時，費恩伯格詳細闡明了七家公司的最初要求以及他各種相應的應對辦法。除了公開規定，財政部還為此召開了新聞發布會。各家新聞媒體都對“薪酬沙皇”如何大幅削減了高管的現金薪水進行了重點報道。

費恩伯格的精心斡旋非常奏效：原本向媒體大肆宣揚過低的獎金會導致外流的美國銀行高管在12月宣布，公司利潤迅速上漲，可以在2010年初還清貸款，擺脫費恩伯格的限制；曾經威脅要辭職的高管決定不辭職了；國會中，共和黨人認為費恩伯格做的不錯；雖然費恩伯格為高管發放了數百萬獎金，仍然得到了對華爾街批評最嚴厲的民主黨人的贊賞；費恩伯格將AIG發放的虛擬股票寫入了他的規定中，可是似乎沒人關心他是如何特殊照顧AIG高管的。

12月，AIG正式申請將虛擬股票換成普通股，得到了費恩伯格的批準。

12月中旬，費恩伯格完成了第二項任務，制訂了接受貸款援助公司中薪酬最高的100位高管的薪酬體系和原則。它規定，這些高管的獎金中，50％必須是不能出售的股票，而且將現金薪資上限定為50萬美元。同時，規定不得發放鼓勵冒險行為的獎金。

現在他正在決定薪酬水平前25位高管2010年的具體薪酬。AIG仍是最難處理的公司。按照合同規定，去年得到現金并保留獎金的人今年3月份應得到同樣多的獎金。費恩伯格不能阻止發放薪酬，但是他已經向高管發出警告，如果他們不同意股票代替薪水的做法，那么他們會什么也得不到。

AIG一位代表說，“如果費恩伯格這么做，那些高管就不會用心工作，會偷偷聯系跳槽，用不了幾個月就會全都離開公司。他們已經是百萬富翁了，難道會為了幾十萬美元的工資留在這嗎?”

但是美國公眾在乎這幾十萬美元，公眾的怒火因華爾街的高管們仍能獲得巨額獎金而再次燃燒。眾議院金融委員會主席弗蘭克認為AIG的高管并非不可替代，他們所宣稱的辭職只是嚇唬人而已。弗蘭克說：“就讓我們看看半年后會有多少人辭職，在華爾街這樣一個地方，費恩伯格所做的工作是出色的。”

至于未來，費恩伯格是否真的能夠改革薪酬體系，費恩伯格本人希望可以。美聯儲也已宣布，即將要求所有大型銀行遵守新的原則，保證高管薪酬要與業績相符，且不能發放鼓勵風險性操作的獎金。歐洲監管者變得強硬起來。高盛集團已開始采用費恩伯格的做法，用股票代替獎金，且規定持有股票至少5年以上。

花旗和美國銀行的高管最終得到600多萬美元的獎金，雖并未如公眾希望般苛刻。但是對兩大銀行來說，這已經足以催促他們盡快償還不良資產貸款，早日脫離費恩伯格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