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名士
兩千年的茫茫黑夜,一串晶亮的幽默。
月亮掛在背上,摹擬夜鶯的飛翔,你蹯著冠冕狂歡,涉過星斗的波濤,去續一段風流。
一襲青彩,戲游人世的風雨。
竹林中的琴,彈響七顆巨大的心臟。沐著天籟的光暈,弦外之音滔滔,焚毀天下的道德文章。
純粹的靈感隨處嫁接。清清淡淡的真,繁殖“驚風飄日月”的氣韻。
病態的時代,正常的狂士。
死亡叢生。你卻從叢生的刀鋒上高蹈。
帶淚的笑灼如烈焰,探亮孤獨的深度。魏晉的馬車,為什么依然在我的心曼的平原上啼噠不停?
風花雪月
中國的天空曾經闊大無邊。
帝王的一聲呵欠,宮殿的天空突然暗下來。
(太監們棒著精美的瓷器,悠悠地唱。)
中國的天空烏云滾滾,文人們舉起一團荷葉高過頭頂。以甘露洗面。
一只未熟的果桃砸著了皇帝的屁股,季節是一件舒適的彩袍披在身上。美,沒有病態,一如河岸柳,撫弄著波浪的細語。
再大的浪頭也打不斷一根變霉了的琴弦。
文人的命押入典雅婉順的格律。平平仄仄。
邁著碎步的中國,抬頭望天
一只秋雁始終盤旋在原處。
她是弱勢的
在社居群體中,她是弱勢的:像是一朵花,而人們僅能聞到她的花香。
她是弱勢的!弱得像一縷風或嘆息,一粒塵埃。在大地的深處隱著。有時候我想,世界變得多幺輕率!仿佛起于弱勢的波濤之間,她要上升,上升:與天使僅隔三足。
有人說她是鄰居女孩沙蘭。
有人說她是豆腐店草二嫂。
有人說她是軋花廠馬二媽。
……她是弱勢的。像一團鏡子中的幻影:一個人的生活與另一個人的生活,變換著滋味。
身體里的魚,千年游動。
她是兩只蝴蝶中的一只。是一只翅膀抵遮另一只翅膀。
她是弱勢的:下崗女工。民工。半老徐娘。棄婦。各種“雞”。非法墮胎者。智障者。夫奴。低保對象。……
一個人的風景越磨越薄,
一個人悠悠地唱“小草”。
一個人的山河卻不肯輕易動搖。
這樣的夜晚
潛入一座小小的城堡。這樣的夜晚,生活在向我還債,露出弦子般的臉。
一張桌子在回憶山上的四季生涯。
一葉小舟在尋找彎彎的河岸。
一匹高大的戰馬像流星一樣凋零。
這樣的夜晚,一座小小的城堡,清理休眠的銀色月光,一縷煙在裊裊地蕩漾,上升。
石頭不再說話
鐵樹不再開花
夢想不再神奇
這樣的夜晚,在一座小小的城堡里,將一件重新組裝的玩具,再一次拆散。
與一只鴿子的對峙
停留在光明的深處或頂端,宛若藍天上的一片雪。
雪的內部的音符。打開心的內部的眼睛。
那天,我在城市的一問閣樓里,看鄰家小孩玩積木游戲。樓下街面,車涌入流。
欲言又止,時間凝固。呻吟的是風。
目光啊。是一條繩索。拎住將要下墜的城市。
“我口含泥土,為什么不能培養一朵花?”
“我經過城市,為什幺不能繞過鋼鐵的手指?”
另一只鴿子飛來,指引我:一座城市的秘密的心臟。
聽到了
在工業塵煙與城市垃圾臭味相投之間的一股清泉。
在夜深卡車奔跑與麻將聲中的一陣蛙鳴。
在被砍伐的風景樹與被填滿的河流之間被驅逐的鳥啼。
在摩天大樓與古橋之問是一位老人的嘆息。
聽到了,在一朵花盛開的瞬間。
蝴蝶的翅膀被折斷的咔嚓一聲。
一串金項鏈在駐城不久的村姑的脖子上響動。
幼稚園兒童被罰站的哭。
在美的前沿,古典的絲帛被撕裂。
聽到了。同時我的骨頭在喊疼。
滴水穿石。玉樹臨風。飛蛾撲火。公園里有虎吼。叩動多年無人居住的房門。放蜂人肩扛大箱子。店門口有人翻書。小巷內的吹笛人。壁虎爬越土墻
聽到了。然后,我的靈魂在不知不覺中揭開了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