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從社會生態史的角度,以唐人詩文為基本史料,對唐代士人的江西生態意象進行系統考察。作者認為,在唐代士人心目中,江西是一個“炎瘴暑濕”、“山水佳麗”、“貞勁秀異”之物遍布的富庶之邦。而這些生態意象并非一成不變。隨著士人對江西的深入了解和江西經濟、文化的發展,他們也在不斷修正自己的意象。同時,士人的思想、生活方式深受江西自然、人文的影響,對之愈加認同和接受。
[關鍵詞]唐代士人;生態環境;生態意象
[中圖分類號]K24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6848(2010)03-0050-05
[作者簡介]趙仁龍(1982—),男,山東棗莊人,南開大學中國生態環境史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古生態史研究。(天津300071)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重點研究基地重大招標項目“中國社會生態史研究:以生活方式和風俗為中心”階段性成果(05JJD770121)。
[收稿日期]2010-08-05
Tang Dynasty Scholars' Ecological Images of Jiangxi
ZHAO Ren-long
Abstract: An investigation, which was founded on scholars' poems and essays, has been adopted to study their ecological im-ages of Jiangxi in Tang Dynasty from a social-ecological perspective. In their opinions, Jiangxi was a rich place with a hot and humid climate, beautiful mountains and rivers, and rare plants and animals. The scholars' ecological images were changing with their in-depth understandings of Jiangxi and continuous developments of Jiangxi's economy and culture, and at the same time, their modes of life were influenced by Jiangxi's nature and humanities.
Key words: Tang Dynasty scholars;ecological environment; ecological images
生態認知系統的歷史作為生態環境史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其目標之一就是試圖了解某區域客觀的自然環境、文化面貌在人們主觀意識中的形象和評價,即生態意象。相關的研究工作,學界已進行了有益的探索。①唐代江西地區作為在自然地理和文化上相對獨立的區域,尤其在唐中葉以后,其經濟、人文均獲得極大的發展,成為重要的經濟、文化區。②本文擬以唐代詩文為基本史料,對唐代士人的江西生態意象作一大致評述,以期更好地理解江西地區發展的歷史進程。
一、氣候:炎瘴暑濕
古人認為:“南方,陽氣之所急,暑濕居之。”(《淮南子》卷四《地形訓》)唐人孫思邈亦言:“江南嶺表,其地暑濕。”(《急備千金方》卷一《治病略例》)房千里以中原地區氣候為準則,不無偏見地說:“凡天地之氣,煦嫗乎春,曦彤乎夏,凄乎秋而冽乎冬。楚之南當冬而且曦,燕之北當夏而且冽,是皆不得氣之中正”,并抱怨江西夏季的炎熱(《廬陵所居竹室記》)。白居易在《秋熱》中則提到江西秋季亦暑熱難耐:“西江風候接南威,暑氣常多秋氣微。猶道江州最涼冷,至今九月著生衣”;有時還有暖冬氣候,他在江州時,“今冬臘候不嚴凝,暖霧溫風氣上騰”(《十二年冬江西溫暖喜元八寄金石棱到因題此詩》)。
唐人認為南方多瘴癘之地,江西亦不例外,白居易《憶洛下故園》云:“潯陽遷謫地,洛陽離亂年。煙塵三川上,炎瘴九江邊。”然而當白居易在江州生活一段時間以后,他對江州的態度卻發生了極大的改變。他在給元稹的信中說到:“江州風候稍涼,地少瘴癘,乃至蛇虺蚊蚋,雖有甚稀,湓魚頗肥,江酒極美,其馀食物,多類北地”(《與元微之書》),并認為江州“土高氣清,富有佳境”(《江州司馬廳記》)。也許這是白居易在重新審視并適應了江州的自然氣候后,對其作出的新的評價。
此外,白居易還注意到江州氣候多雨,在4月左右即進入梅雨期,“九江地卑濕,四月天炎燠。苦雨初入梅,瘴云稍含毒”(《孟夏思渭村舊居寄舍弟》)。白居易“自作潯陽客,無如苦雨何。陰昏晴日少,閑悶睡時多”,而且降雨量很大,以致“門前車馬道,一宿變江河”(《霖雨苦多江湖暴漲塊然獨望因題北亭》)。他還注意到廬山地區垂直氣候的差異,在《游大林寺序》中寫到:“山高地深,時節絕晚,於時孟夏,如正二月,天山桃始華,澗草猶短,人物風候,與平地聚落不同。初到恍然,若別造一世界者。”由于海拔高度不同,形成氣溫、降水、植被特征的差異,故而“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大林寺桃花》)。
二、自然環境:山水佳麗
江西地區北界長江,東、南、西三面群山環繞,地形以丘陵、山地為主,北部為鄱陽平原。贛水、盱水、余水、鄱水等河流均發源于三面山地,隨山勢向中北部平原匯集,注入彭蠡湖,再北入長江,形成以彭蠡湖為中心的交通體系。
(一)山川峻秀
“江南佳麗地,山水舊難名”(孟浩然《送袁太祝尉豫章》)。江西山水秀麗,自古聞名。群山層巒疊嶂,樹木郁郁蔥蔥,如信州月巖山:“仙山翠如畫,簇簇生虹?。群峰若侍從,眾阜如嬰提。巖巒互吞吐,嶺岫相追攜。”(韓?《經月巖山》)且清流環繞,相得益彰,“玉山銀嶺,連峭壁而削成;大北小南,漾碧漪而?色。競盤螭而互峙,赴馬頰以飛湍”(王德璉《饒州記序》)。撫州山水亦奇秀無比,“林奇谷秀,則鶴嶺牛山無以加;水繞川環,則洞庭陂澤不足比”(刁尚能《唐南康太守汝南公新創撫州南城縣羅城記》)。
唐代江西最著名的風景勝地當屬廬山,不僅山川峻秀,且是人文薈萃之地。李白曾贊嘆廬山:“長山橫蹙,九江卻轉,瀑布天落,半與銀河爭流,騰虹奔電,眾射萬壑,此宇宙之奇詭也。”(《秋於敬亭送從侄?游廬山序》)在中唐以后,士人更以“匡廬奇秀,甲天下山”(白居易《草堂記》)。李逢吉認為:“匡廬之秀,粹於眾岳;五老之英,奇於眾峰。謂泉嵐卉木煙靄之性和,而利福茲收,居無郁厲,無翳勃之害於物也。”(《折桂庵記》)非特景色奇秀,環境也更適宜修養身性,故極推重之。崔黯甚至認為:“潯陽為四方之中,有江山之美”;“嶺南之山,峻而不秀;嶺北之山,秀而不峻。而廬山為山,峻與秀兩有之。”③(《復東林寺碑》)比較前面所提江西“不得氣之中正”,可以說這一觀點不僅概括了廬山峻秀的特點,而且不再視之為邊緣地帶,將其納入中心文化體系之內。而這一轉變不僅僅因為人們對廬山自然景色的欣賞,亦在于其深厚的人文積淀所形成的文化吸引力。廬山亦名匡廬,即起源于匡俗求仙的傳說。南朝時陶淵明、謝靈運在此留下足跡和詩作,因而更令士人向往。“董奉杏成林,陶潛菊盈把。范蠡常好之,廬山我心也。”(王維《送張舍人佐江州同薛璩十韻》)由于唐代習業山林寺院風尚的興盛,廬山成為眾多士子求學、習業之地,關于此類的詩文著作更是不勝枚舉。④符載曾不無夸張地說:“中朝?組君子,大半皆匡廬之舊。”(《送袁校書歸秘書省序》690)而且廬山南北兩麓道觀、寺院甚多,宗教文化的影響對廬山聲名的傳播有很大作用。尤其是慧遠創立的東林寺影響深遠,誠如崔黯所言:“是山也,以遠師更清;遠師也,以是山更名。暢佛之法,如以曹溪以天臺為號者,不可一二。故寺以山,山以遠,三相挾而為天下具美矣。”(《復東林寺碑》)可見自然風景和人文風景相互彰顯,互為憑借,從而推動人們對該地自然和人文的認同。
(二)碧波洪流
江西居大江之南,境內河流湖泊眾多,更有彭蠡千里碧波,故素有“澤國”⑤之稱。由于森林植被茂密,水土保持狀況良好,因此河溪水流充沛,清澈見底,如“龍溪之山秀而峙,龍溪之水清無底。狂風激烈翻春濤,薄霧冥?溢清?。奔流百折銀河通,落花滾滾浮霞紅。四時佳境不可窮,仿佛直與桃源通”(何敬《題吉州龍溪》)。
水環境優良,魚類資源自然也極其豐富,因而人們很多以捕魚為生。江州甚至“鄉戶半漁翁”(周繇《送江州薛尚書》),因而“吏征漁戶稅”(白居易《東南行一百韻》)。捕魚方式主要以網、罾和鵜鶘、水獺等動物捕魚為主,“古道夤緣蔓黃葛,桓伊冢西春水闊。村翁莫倚橫浦罾,一半魚蝦屬鵜獺”(陳陶《南昌道中》)。每到亥市,蝦蟹魚鱉不可勝數,以致魚的價格比菜還賤。⑥雖然“湓魚頗肥”,但終日食用仍不免“鼎膩愁烹鱉,盤腥厭膾鱸”(白居易《東南行一百韻》)。
然而有利亦有害,在降水集中的季節,就容易爆發洪水,給人們的生活、生產造成極大破壞。如“潯陽郊郭間,大水歲一至。閭閻半飄蕩,城堞多傾墜。蒼茫生海色,渺漫連空翠。風卷白波翻,日煎紅浪沸。工商徹屋去,牛馬登山避。況當率稅時,頗害農桑事”(白居易《大水》)。為此,人們便會尋求山川神靈的護佑。洪州西山有風雨池,“邦人敬享,相傳名之,并山北下二十馀里,有望祀之地”(權德輿《洪州西山風雨池記》)。隨著江西經濟的發展,地方官愈加重視堤堰、陂塘等水利工程的建設,以防御洪澇、便利交通并滿足農業灌溉的需求。據研究,唐代江西水利工程幾乎均興建于唐代后期,而且在空間上集中于彭蠡湖周圍地區(黃玫茵,1996:116-122)。如韋丹在洪州興修東湖、南塘等,“筑堤捍江,長十二里,疏為斗門,以走潦水……灌陂塘五百九十八,得田萬二千頃”(韓愈《江西觀察使韋公墓志銘》)。其他如李渤在潯陽修甘棠湖堤,撫州刺史李某修千金陂,饒州刺史馬植修建馬公堤,等等。
三、動植物:貞勁秀異
江西動植物種類極其豐富,因本地人士日處而不覺,反倒是宦游江西的北方士人對之大加歌詠。誠如白居易所言:“廬山多桂樹,湓浦多修竹,東林寺有白蓮華,皆植物之貞勁秀異者,雖宮囿省寺中,未必能盡有。夫物以多為賤,故南方人不貴重之。至有蒸爨其桂,剪棄其竹,白眼于蓮花者。予惜其不生于北土也。”(《潯陽三題并序》)白氏所記或為事實,其對桂、竹、白蓮等“植物之貞勁秀異者”的憐惜之情卻由心而發。他因貶謫至此,被棄置南方,觀物生情,既是感傷同類,亦是自哀之作。或出于對異物的好奇,或出于自身情感的寄托,他們更加仔細觀察、認知“南方物”,并使之進入自己的詩文,從而促進時人對江西自然生態面貌的了解。略記唐人詩文中,描寫的動物有:猿、猴、鹿、大雁、燕、鷓鴣、黃鸝、水鴨、鷺鷥、鵜鶘、鱷、龜、鱉、蝦、蟹及各種魚類;描寫的植物有:竹、楓、橘、茶、松、桂、杉、梧桐、石楠、?木、藤蘿、芭蕉、菊、茱萸、杜鵑花、木槿、葵、芋、蘆葦及蓮、菱、芡等水生植物。可見,所描寫動植物多屬南方特色,故而“年年漸見南方物,事事堪傷北客情”(白居易《送客之湖南》)。現擇取北方士人較為關切的幾種動植物略作分析,以觀察他們對江西的意象及情感。
(一)竹
竹,不僅具有觀賞價值和文化價值,而且具有廣泛的實用價值,因而最為士人關注。江西竹類資源豐富,在竹林區劃中屬散生竹林帶,以散生竹類居多,而叢生竹類多集中于贛南(楊光耀、黎祖堯,1993)。唐代士人所述竹種不可一一具指,江州、饒州有苦竹(混生竹):“住近湓江地低濕,黃蘆苦竹繞宅生。”(白居易《琵琶行》)袁州有大量黃竹(叢生竹)生長。曾任袁州刺史的李嘉祐,在袁江口看到漫山遍野的“青楓黃竹”,想起遠在京城的親友,不禁潸然淚下。⑦正是這北方所無的黃竹,以其與青楓所形成的強烈色彩對比,勾起了他的宦游之苦和思念之情。而宜春人袁皓在返回故鄉的途中,則因在袁溪看到“黃竹成叢密”而倍感親切(袁皓《重歸宜春偶成十六韻寄朝中知己》)。
由于竹類資源豐富,如江州為“竹鄉”⑧,袁州“帶江緣嶺,野竹成林”(李德裕《振鷺賦并序》),吉州有“材竹鐵石之贍殖”(皇甫湜《吉州廬陵縣令廳壁記》),竹子被廣泛使用于建筑、生活及美化環境等。“楚俗不理居,居人盡茅舍。茅苫竹梁棟”(元稹《茅舍》)。隋代高?亦言“江南土薄,舍多竹茅”(《隋書》卷41《高?傳》)。這種以竹為主要架構,覆以茅草、蘆荻等的茅舍,取材便宜,建造簡單,故而為古代南方人們長期使用。唐代士人多建有竹亭茅舍,如白居易在廬山建草堂,并有“修竹千馀竿”(白居易《與元微之書》)。盧氏潯陽竹亭,“亭前有香草怪石,杉松羅生,密條翠竿,臘月碧鮮,風動雨下,聲比蕭籟”(獨孤及《盧郎中潯陽竹亭記》),可謂臨風賞景,意境通幽,難怪乎士人們鐘情于此了。
與此類居于郊外山野的文士竹亭不同,城市中緊密排列的民居茅屋在方便建造、居住的同時,也存在著很大的安全隱患。洪州為江西觀察使治所,所謂“控壓平江十萬家”(杜牧《懷鐘陵舊游四首》),相當繁榮。然而由于室居多茅竹,結構松散,不甚牢固,時間一長竹子會產生裂縫并彎曲,房屋結構傾斜,有些部位甚至脫落,不僅影響城市內部道路的交通,⑨而且極易發生火災。據杜牧《唐故江西觀察使武陽公韋公遺愛碑》載:
(韋丹)元和二年二月拜洪州觀察使。洪據章江,上控百越,為一都會。屋居以茅竹為俗,人火之馀烈,日久風竹戛自焚,小至百家,大至蕩空。霖必江溢,燥必火作,水火夾攻,人無固志,傾搖懈怠,不為旬月生產計。公始至任,計口取俸,除去冗事,取公私錢,教人陶瓦,伐山取材,堆疊億計。人能為屋,取官材瓦,免其半賦,徐責其直,自載酒食,以勉其勞,初若艱勤,日成月就,不二周歲,凡為瓦屋萬四千間,樓四千二百間,縣市營廄,名為棟宇,無不創為。⑩
可見,火災的發生,或因人為生產、生活用火的過失,或因風吹竹桿、摩擦起火自燃所致。由于竹、茅皆易燃,多會引發大面積火災,尤其是在天氣炎熱、干燥、多風的季節。為避免火災,保障居民的生命、財產安全,韋丹派人教導并幫助洪州居民更換建筑材料、建造瓦屋,從而使“民無火憂,暑濕則乘其高”(韓愈《江西觀察使韋公墓志銘》),在客觀上也促進了北方建筑文化和制陶技術在江西的傳播。韋丹主持的建筑工程規模巨大,且采取鼓勵、資助居民的政策,無疑反映了唐代中期洪州經濟已有較大發展,故而公、私均有財力從事房屋改造工程。
竹子的另一個為士人欣賞的用途就是竹筒引水,多適用于丘陵山區,如馬戴《題廬山寺》云:“別有一條投澗水,竹筒斜引入茶鐺。”白居易的廬山草堂亦有此設施,“堂西倚北崖右趾,以剖竹架空,引崖上泉,脈分線懸,自檐注砌,累累如貫珠,霏微如雨露,滴瀝飄灑,隨風遠去”(《草堂記》),這樣就避開高山取水的艱辛和危險,省時省力,直接獲取甘洌的泉水,以供生產、生活使用。
(二)猿
從唐人詩歌來看,唐代江西諸州均有猿類生存。(11)元《水經注》卷34《江水》云:“(巫峽)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澗肅,常有高猿長嘯,屬引凄異,空谷傳響,哀轉久絕。故漁者歌曰:‘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猿聲哀切悠長,有時相互鳴和,令人愁緒頓起,因而“巫峽猿啼”、“猿鳴三聲”也有了其特殊的文化含義,象征著客旅之愁。白居易《答春》云:“草煙低重水花明,從道風光似帝京。其奈山猿江上叫,故鄉無此斷腸聲。”江州風光雖美,但猿為南方群居動物,為故鄉所無,北方游子聞其聲哀切,念物及己,傷感之情油然而生。唐文宗大和九年,李德裕貶任袁州長史,袁州“多白猿,其性馴而仁愛,所止榛林不瘁,果熟乃取,不敢與猴相狎,猴亦畏而避之”(李德裕《白猿賦并序》)。依據白猿的習性,與獼猴的貪婪、躁動相對比,再結合隨周穆王南征的君子化為猿的傳說(12),李德裕賦予猿以君子“仁愛而可畏”的品格:猿因“嗟物變而何常”,故“或哀吟於永夜,或清嘯於朝暾”(李德裕《白猿賦》)。隨周穆王南征的君子們自然是北方人,雖化為猿在此偏遠之地,但仍保持高尚的品格,李德裕的賦顯然有自喻的成分。然而作為“行客”,聽聞猿嘯回蕩于山谷之間,自是難免銷魂。
(三)鷓鴣
鷓鴣,與猿一樣象征著遷客騷人行旅南方的離別、悲鄉之情。據西晉崔豹《古今注》卷中“鳥獸四”載:“鷓鴣出南方,鳴常自呼。常向日而飛,畏霜露,早晚希出。有時夜飛,夜飛則以樹葉覆其背上。”鷓鴣為南方鳥類,群居,膽小,喜溫暖,有趨光性。白居易在江州甚至“聞禽悉鷓鴣”(《東南行一百韻》)。張祜在月下行旅,不經意間驚起鷓鴣,感嘆到:“無復是鄉井,鷓鴣聊自飛。”(《江西道中作三首》)思鄉之情躍然紙上。而李嘉祐“兩年謫宦在江西,舉目云山要自迷”,本來已經逐漸適應在鄱陽的生活,但聽到鷓鴣啼叫,恍然間“今日始知風土異”,因為故鄉是沒有鷓鴣的,悲鄉之情不道自出(《題前溪館》)。可見這些南方特有的動物及其叫聲給異鄉之客留下了深刻印象,并由此觸發他們的鄉愁,從而形成了特有的“猿”、“鷓鴣”等意象,在這些動物身上烙下了深深的地域文化印記。
四、余論
唐代江西的地理位置相當重要,“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王勃《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咽喉秦吳、跨躡荊徐”(獨孤及《江州刺史廳壁記》)。特別是在安史之亂后,成為朝廷財賦重地,故而極受重視,所謂“鐘陵奧區,楚澤全壤,控帶七郡,襟連五湖。人推征賦之饒,俗擅魚鹽之利”(崔嘏《授紇干?江西觀察使制》)。江西的農業和工商業均較發達,給人以“豫章之人,既庶且富”(獨孤及《送宇文協律赴西江序》)的印象。在經濟發展的基礎上,教育文化事業也取得極大進步,“邑人多秉筆,州吏亦負笈”(李端《送路司諫侍從叔赴洪州》)。中唐以后,江西特別是袁州士人在科舉上大放異彩,登科人數居江南道前三(黃玫茵,1996:192-219)。此時不再有人驚問:“袁州出舉人耶!”(王定保《唐摭言》)唐末士人眼中的袁州是:“家家生計只琴書,一郡清風似魯儒。山色東南連紫府,水聲西北屬洪都。煙霞盡入新詩卷,郭邑閑開古畫圖。正是江村春酒熟,更聞春鳥勸提壺。”(韋莊《袁州作》)江西經濟、文化的崛起,使其由偏遠蠻荒之地變為富庶儒風之邦,逐漸取得全國士人的認同和重視。
綜合以上分析,唐代士人的江西生態意象的形成和轉變,是伴隨著江西經濟、文化的發展而形成的,因而兼具生態和文化意義,是對江西自然生態和人文的混合意象。這是一個雙向的互動過程:士人在認知、改造江西自然、人文的同時,也在適應、接受,從而不斷修正自己的江西生態意象。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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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胡穎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