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波。1956年出生于四川成都。曾出版詩集《地圖上的旅行》、《給小蓓的儷歌》、《孫文波的詩》、《與無關有關》,文論集《在相對性中寫作》。
1
不斷地妥協,我把腰丟了,還他一個青春。
在夏日,我說話是吞霧,思想萬里之外的
河山。其實我走著,只是自我的狂誕。
不靠譜中年,早已心存混亂,用放肆惡心情感。
怎么辦,用封鎖?如此手段太舊,不及盲然。
到頭來,我只好面對一些新事,重建
自我的信心。是否太晚?我要不要
只是選擇旅行,成為風景的解人,植物的知音?
事實證明他不這樣看;老人的道德感,讓他
呈現一張冷臉。就像同情,錯誤也是對的;
表象代替真相,考驗著我的耐心。
直到不行了,讓我面對天空,尋找照我的鏡子。
真是啊!還需要瞻前顧后?我必須批評我。
瞧這世界,人人說話都是賣弄,都是遮閉;
無色情的,炫耀色情;不哲學的,炫耀哲學。
而我很想累了,造清醒的反,把頹廢當成革命。
2
清醒的意義是:杜鵑、曼陀羅,糾結在山邊。
我去了,懷揣自己的隱私:看大山的虛無。
大雁也來了。久違的眺望,需要我用相機
深入探索與它們的關系:無論南北,都是故鄉。
我因此還要學習。“看,那和尚,來時
孑然一身。現在已能影響政治”。“但他的
建筑混亂”。“混亂,也是大規模的感官
刺激”。“你必須承認,他做出了卓越努力”。
但是,內心的邊界在哪里?佛陀的偈語,
從來沒有棒喝我。悟,也只是針對塵世;
就像僅僅吃了兩天素食,嘴里便念叨著葷腥。
戒律,沒有菩提之美,也沒有讓我看見彼岸。
反而讓我覺得有床榻處,就有故事。人生,
就是從一張床到另一張床?事情當然不能
這樣判斷。“之間”,作為距離,也許是不斷
唐突,要不就是歧義。“升華,緣于認識”。
3
落后、先進。我的上層建筑在哪里?
一步步,我總是向下(向下的路,也是向上的
路)。當看到左派與右派為幾個數據爭吵,
我正在關心天氣問題,明天或后天有沒有大雨。
我有憂慮。剛剛過去的冬天,太漫長。
很多個夜晚,我明顯感到寒冷如貓爪撓心。
尤其是春節期間住在鄰河小旅店,
蒙著厚厚棉被,我仍能感到風對骨頭的刺激。
我想問:反常氣候里有政治?傳統說法:
牽一發動全身。當臭氧層破壞的消息頻頻傳來,
普遍的焦躁中什么是海闊,什么是天空?
一句話讓我們下里巴人。一句話讓我們形而上學。
說明著我們的脆弱。幸運和倒霉都是命運。
有什么必要為一些事情不如人意嘆息?
我羨慕那些保持著平靜心態的人,
他們衣襤襞褸,但能在笑談中對時間無所畏懼。
4
而性不性的,有那么重要么?狀態的進入
取決在什么場合。關于情感,我可以說很多;
責任、義務、遙遠的未來。我看不到的,
增加了我的懷疑。它有黑的顏色,帶來晦澀。
作為一種虛構。在別人眼中,我們
從來不是我們心中的自己。例如關于我,
當有人說:他啊!如此、如此。我聽著,
就像那是在談論一個木匠,或修電器的工人。
我并不反對這樣的談論。
哪怕牛頭不對馬嘴。一個人可以是學校,
也可以是工場,更可以被看作國家。
一個人的存在,生命的運作,程序太多。
猶如蝴蝶效應;如果我們經歷的是風暴,
誰還會想到蝴蝶的美。我更愿意
把偶然性提上議事日程;所有的經歷
都是修正。死亡不降臨,誰都不會是他自己。
5
轉移、拒絕。雙音節的夜晚。回憶的歌聲
把人們帶向哪里?不同的情緒歸結到一個點上,
是并不容易的事。我的注意力
穿過的是一片空濛,看見傷害其實早已發生。
十幾年了,不要在意的勸告,變成嗡嗡的絮語。
只是有誰知道,我曾多次坐在水庫大壩上,
被頭頂的星星刺激,當一架飛機閃燈飛過,
我當時預見到的,恰好吻合了后來發生的一切。
我的意思是:變化,已成為我們時代的表征。
我從不羨慕不屬于自己的一切(大學系統,
保險金制度)。我不害怕疾病?疼痛的感覺
反復多次,已經鈍化。我去醫院,只是陪伴人。
我有自己的原則:不做別人手中的玩偶。
正是這樣,一個時期以來,我拒絕向人,
哪怕是朋友透露自己的行蹤,只是說,在山里。
我實際是呆在河邊,從流水尋找“自我的確定”。
6
觀察水。我是智者?鉛云、濁水,被裹脅的
枯枝卡在橋墩上。這樣的記錄有什么用?
“你看到的那道閃電,帶來的靈魂的
驚悚,讓我問道”。我追尋的,正是我的疑惑。
因為我看到的平靜均來自表面。當對話
進一步深入,我知道了他的不安恰恰是
語言的不安。很多詞,當它們失去了
指涉的事物,譬如泰山,也就失去了真正的力量。
我同情他在針尖上的舞蹈。我慶幸自己
一直置身在混亂的現實中。什么是危險?
肯定不是山上偶爾滾下的石頭,而是
超員的長途車上與人擠在一起,惡臭擠滿了肺。
羸得身體的健康,失去的是能夠分析
的生活;惡,帶來了善,語言的豐盈。
如果有什么需要感謝,我要感謝的是:
社會的紊亂。太紊亂了,每個詞都落到了實處。
7
地域的差異性,總是有人討論:這里的綠,
比那里的綠更綠。在餐桌上也沒有停止。
我的興趣是觀察移動的景物中,什么
可以攝進鏡頭;扶桑花,還是東倒西歪的房屋。
我已經厭倦自卑。面對整潔的小火車站,
以及到處張貼的競選標語、丑陋的人像。
民主與不民主都讓人頭痛,我早已習慣。
挑毛和求刺!說穿了,我們無非是物質的奴隸。
我們懂得的不過是小人物的政治。把新聞
從電視和報紙上吞進嘴里,再吐出來,
好像有了自己的見解。但真的有嗎?
從語言上講,我們懂得的僅是“政治”這個詞。
我們是在修辭的“螺絲殼做道場”的人。
祭壇上,放不進國家、陰謀、人事變更。
甚至也放不進股票、石油,和房價。
激情澎湃,拳頭打棉花,才是現象之秘密。
8
那么細節呢?當耳邊傳來“總在穿過擁擠的
小城鎮”。或者傳來的是“如果沒有那些
造型丑陋的房子,路邊的山可能好看一些”。
我心里的疑問是:它們到底向我們說明了什么?
“事情在朝著我們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
為什么控制?是關于身份問題,還是
汽車的增長太迅速?我承認,車禍的確
多的驚人;不是翻下山崖,就是沖進了人堆。
呈現出邏輯鏈環上的悖論圖景。這就是
南轅北轍嗎?“用建造天堂的藍圖,建出來的
卻是地獄”。要不,將之稱為人的變形記?
我們都是蛻變過程中的一個分子,計量單位。
它嘲笑了我們的生殖力。“誰知道結果,
誰就是先知”。在今天這樣的話已經不是
挑釁。它總是隨著我想得到結論的想法
在眼前晃動,就像已經成為我視網膜上的裂隙。
9
回過頭……,重新審視,我反復看到杏壇,
看到文公山和陽明山。在兩河夾著的山頂,
心性的寬闊,無處不在。我欣賞把戰士
和書生集于一生的人。說到風景,他們永遠是。
什么在轉瞬即逝?享樂主義還是傍無所依
的名聲。即使我們像古人那樣,
留下比紙還薄的太陽鳥圖騰,以及精美的玉璋,
一切仍是風一樣吹過;白馬過隙。脫衣服換裙。
第五維度,驚人的發現。有用嗎?當靈魂
與靈魂相遇,面對詰問,我們能說出什么?
有時候這樣想時,我的心里突然涌進
一條冰河,我看見自己面孔發白,掙扎著游泳。
因此我寧愿現在這樣:書籍的大殿,迷宮,
選擇的自由,我已經就此拒絕了很多。
反向的道路,遠離,格格不入,把這些
加在我的身上我很樂意。我必須創造一個自己。
10
……只是一切都在加速。語言的歸宿,
猶如香煙盒上的警告。我必須更加小心謹慎,
讓它指向要描寫的事物;日常的行為,
面對氣候異常,人們需要從內心做出的反思。
我不想像他那樣再神話它們。
譬如面對一座城市、一條街道,暴雨來臨,
這不是浪漫。情緒完全與下水系統有關,
尤其行駛的汽車在立交橋下的低洼處被淹熄火。
表面上僅僅是自然現象。隱含的難道不是
法律問題?法律,不應該是制度的玫瑰。
它應該是荊棘嗎?也許應該是教育,
告訴我們,天空和大地實際上有自己秘密的尊嚴。
肯定不是征服。不是……,而是尊重。
我的努力與煉金術士改變物質的結構一樣。
通過變異的語言,能夠在里面
看到我和山巒、河流、花草、野獸一起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