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三江鮮魚頭館(外三首)

在一條倍受煎熬的胖頭魚面前，

一群狂妄之徒又一次開始

指點江山，從狹長的島嶼

到龐大的帝國，從友好鄰邦到

大洋彼岸的暴發戶。

好在地球是圓的，往哪走都能到達世界的

另一極。即使是在緊跟領袖，

“十只米缸九個空”的年代，

遙遠的大陸上也不乏

我們黑皮膚的階級兄弟。再往下

又回到嚴峻的形勢，房價，地震，

學校門前的殺手，

用我們的錢研制的新型武器

恰好足夠瞄準我們自己。

就算不上這張餐桌，我們也得為今天的午餐

和以后的日子埋單。

除此以外還有什么？除此以外

還能有什么？鋼鍋里魚湯越來越渾濁，

富含酒精的胃液已經在肚子里翻騰，

我們能做的也只是用勺子打撈殘碎的尸體。

漂泊者

而此時我的痛苦

無法混同于深埋于地下的痛苦，

我的痛苦也絕不是

失去親人的痛苦。

祖國東南，春天一如既往，

我依然熱衷于生活的瑣碎，

一心侍奉庭園里的花草。

多少年過去，我仍羞于提及

愛，和痛，這些詞語

多么奢侈，多么的遙不可及。

當我反復提起柔弱的筆，

在一張紙的左上方，盲目搜尋

一個著陸的地點，

我發現自己依舊是多年前

那個居無定所的人，

仍然漂泊在一個又一個異鄉。

而我寫下的每一筆，

都足以照見我外表的惶惑

與內心的羞愧！

路

那條黑暗狹長的巷道我已經摸索著

走過來了。

眼前是開闊的沼澤地，

遠處浮動著朦朧的山影。

頭頂上滿天的星星每一顆

仿佛都照著我，

也一樣地照著世間萬物

以及隨時都有可能讓我深陷的泥沼。

蕭山行

一

錢塘江上

一輪通紅的落日向前奔跑，

浦陽鎮上

半個淡黃的月亮向前奔跑，

或者是一輛黑色的桑塔納

在向前奔跑，

日月時前時后伴隨它

向前奔跑。

越近蕭山，

暮色越見濃郁，

車窗上的面容越見清晰。

此時天上沒有星星，

大地上燈火漸次燃起，

其中必有一盞照亮我的朋友。

二

蕭山是屬于暮色的，

因此我的朋友

又一次出現在暮色中。

一如往常，

在昏暗的燈影中，

一只熟悉的鳥

在虛實之間往返穿梭，

但還是出現了一些

現實的蝙蝠，

攪亂了茶室的安靜。

你不時變換著姿勢，

沉浸于顛簸的快意，

而我還是老樣子，

在微醺中努力保持平衡。

三

一個女孩出現了，

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

一個文靜秀氣的女孩。

她的名字

又一次被提起。

我還要跟你說，朋友，

這的確是一個霸道的名字，

這個名字是你給她的。

我想這并不妨礙我喜歡它的主人，

并不妨礙它的主人

繼續生活在她的寧靜里，

她沒有理由不繼續生活

在她的寧靜里。

四

我還記得

你曾用一頓晚餐，

半斤螞蟻酒

收留過一個風塵仆仆的人，

讓他暫時融化在

一個小家庭的溫暖中。

我還記得他用迷蒙的醉眼

反復地摩挲著

一條清蒸魚的脊背，

青黑色的光澤，

在明亮的燈下不停地閃動。

我至今無法得知它的姓名，

卻還清楚地記得

它的柔嫩，和鮮美。

五

喧嘩中你搖晃前行，

慢慢地

融入城市的燈火，

當你的背影漸漸消失，

當你安靜下來，

當你終于停下來看頭頂上的天空，

我的朋友，

我不知道

又會出現怎樣的變數，

怎樣的狂歡。

作者簡介：樂思蜀，本名徐永健，浙江松陽人。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2002年開始寫作，有詩歌、評論等發表于《詩刊》、《北京文學》、《詩歌月刊》、《詩江南》、《西湖》等，有作品入選《浙江詩典》、《中國新詩年鑒》、《2008中國年度詩歌》等。出版詩集《未完成》（大眾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