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作是因為我需要和熱愛。多年前我在一篇訪談里說過這樣的話,現(xiàn)在我還是這樣說。我從上世紀七十年代初開始寫作到現(xiàn)在幾十年過去了,我所以一直沒有放棄它,還在斷斷續(xù)續(xù)地堅持,是因為需要和熱愛。
無論說詩是情感的,還是說詩是經(jīng)驗的,都是詩所不能離開的??瓷先ミ@是個理論問題,實際上也是實踐問題。我對詩歌理論接觸較少,甚至對一些概念和定義也不懂得。但我總是覺得詩離開情感是不可能的,離開經(jīng)驗也是不行的。對于我來說,詩歌是我的存在的另一種方式,而我在我的詩里能夠更多次地度過和體驗生活。我的一些想法、思考、感受和認識可以在我的詩歌里存在,并且它是活著的,也可能是有價值的東西。
在我的寫作中這兩樣東西似乎都有一些的。我認為一首詩要能夠承載一定的信息量,并且信息的密度要盡可能地均勻。一首詩就像一個網(wǎng)絡(luò),或無線網(wǎng)或有線網(wǎng)。詞語們有可能被轉(zhuǎn)換成數(shù)字,進入或清晰或模糊的運動過程。對于一個詩歌寫作者來說,我只是想把我的恩考、感受和體驗,通過我的文字轉(zhuǎn)換成詩。這些文字有的可能與生存狀態(tài)相關(guān),有的可能與生命的價值相關(guān),還有的可能只是一個與人的幸與不幸相關(guān)的想法。但我沒有想過我的讀者是誰,或可能是誰。
我的寫作經(jīng)歷了一個比較長的變化過程。在黑龍江生產(chǎn)建設(shè)兵團當知青時算是文學青年
或愛好者,當時能讀到的東西很少,有國內(nèi)幾個詩人的作品,也有前蘇聯(lián)幾個詩人的作品,這書都是知青從各自家里帶過來的,大家互相交換著看。我們連隊有幾個人寫詩,湊在一起時也談詩。當初的想法說起來很簡單,就是寫,多寫多練。以為只有這樣做就能把詩寫好。幾乎每天都要寫,而且要寫幾首。一年下來有厚厚的一沓,幾年下來有厚厚的一摞,其中盲目性起了很大作用。
記得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我在一個我工作的小城新華書店里買了一本《當代美國中短篇小說選》,好像是黃白相間的封面。里面的一篇《傷心咖啡館之歌》印象很深。后來又接觸到《外國文學作品選》,也訂閱《世界文學》。但當時我并沒有把自己的閱讀與自己的寫作聯(lián)系起來。雖然東西寫了不少,但收獲不大,說這是一段較長的彎路也并不為過。后來,陸續(xù)接觸到博爾赫斯等一些作家的詩歌理論和作品,受到很大也很多的啟發(fā)。他們的影響是多方面的,給我的感覺更多是潛移默化的影響,像海德格爾關(guān)于語言的論述就是這樣。他們著作中有些觀點和片段讓我經(jīng)常回味,比如博爾赫斯說:“埋伏在街角的詩,隨時可能向你撲來?!边@情形太過美妙了,讓人神往。但是,這里的“你”卻不是我,我還從來沒有享受到這樣的時刻。因此,這構(gòu)成了我一個長久的期待,甚至也可以說是一個夢。
說到對我的閱讀與寫作的直接影響,則來自和我居住在同一個城市的詩人張曙光。因為我在企業(yè)里工作,事務多,出差多,空余時間較少,更多的時候是我打電話給他,讓他幫我推薦一些書,或讓他把他的作品給我看。從他的作品中我得到了我所需要的同時又是我缺少的東西。我們相識于1980年,后來我們之間的交流開始增多,再后來成為朋友。他翻譯的不少詩歌作品我也幾乎能夠隨時看到,我對外語一竅不通,沒有能力讀原文。能及時地讀到這些譯作,這對我無疑是一種難得的機會。我們在一起時的深入交流,使我的收獲則來得更直接。
如果說我的詩歌寫作有了一點變化的話,是1999年我出版的那本詩集《別處的雨聲》。有人認為這是我經(jīng)歷了一個“在詩藝上由現(xiàn)實主義到現(xiàn)代主義”轉(zhuǎn)變的作品。我認為可能是這樣的,在此之前我也一直在做著這方面的努力,但我清楚我做的還遠遠不夠。直到現(xiàn)在,我覺得我還一直處于這個變化的過程之中。我經(jīng)常受困于“我寫的是詩么”或“詩是什么”這樣的問題之中,我力圖從閱讀和自身的寫作實踐中找到一個明確的答案,但是沒有。有很多看上去很明確的說法,想想又是不確定的。而實際上,詩可能就是這樣。它是時而清晰又時而模糊的。有時是清晰的,不過很短暫。有時是模糊的,似乎需要很長時間在其中想,但它仍然模糊。在寫作過程中似乎這個問題是清楚的,但之后就說不清楚了。
我一再想把我的詩寫得平淡些,寫得質(zhì)樸些,可是很難。我覺得平淡和質(zhì)樸的東西可能更準確,更接近事物本身,也可能更有力度。如果稍加修飾的話,就可能不再是那個要表現(xiàn)的那個事物,甚至離它越來越遠。我的寫作似乎在自覺不自覺中關(guān)注到速度或節(jié)奏,我好像偏重中速或偏慢的拍子,在加快節(jié)奏的現(xiàn)代生活中有喘口氣的感覺。我不知道這樣做的實際情形會怎樣,但我想堅持一段時間。也許是年齡的關(guān)系,我不想因為我的寫作讓我的心跳加快或有些氣喘噓噓的樣子。當然,這不過是我個人的看法。
可能每一個詩歌寫作者都想把自己的詩寫好,我也一樣。但我經(jīng)常為自己的寫作產(chǎn)生焦慮的感覺,似乎是不自信或是太想把詩寫好。我想,不管以后我的寫作會到底怎樣,總是不要放棄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