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翔詩六首

詩人簡介：

阿翔，生于1970。在《大家》、《花城》、《山花》、《十月》、《星星》、《詩林》等雜志發表作品。著有《厭倦》、《小謠曲》、《早晨第一個醒來的人是寂靜的人》三部詩集。現為某雜志編輯，并主編民間詩刊《大象詩志》，喜歡旅行和喝酒。現居深圳。

擬詩記，九章選本之一

午夜之后，外面很亂，情緒在蔓延

要說的一個比喻，是那些說上不名字的植物放在窗

臺上

像猥談一樣，多么盲目而交纏

之前我聽到過回聲，如今都無聲無息了

我的牙痛開始發作，折騰得難以入眠。

客人們已經走光。一塊小木牌在門邊繼續搖晃

隔壁傳來咳嗽聲，仿佛脫離了隱私，這并不新鮮。

透過玻璃桌面，對于平庸的地方志

了解還是徒勞的，年紀被消磨得越來越遲鈍

但勇氣尚在，我不需要挑剔什么

在窒息中，“高聲喧嘩者必埋沒于浮華，會使廣場顯

得空蕩”。

我慶幸現在有失憶癥

不用竭力回憶那消失的部分，就像沒有發生過

僅僅嗅到時隱時現的腥味，無從查找。國家多么詩意

一天整理好舊作，我不必對社交負責

通宵有揮霍不完的美酒，由此我想到返回，躲避這些

難免的

無傷大雅的尷尬，可是我沒有足夠的選擇權。

對面的樓墻下，蹲著少年的憂郁，似乎借助黑暗掩蓋

自己

微雨濺落，曾經那么多光陰，被我浪費得所剩無幾。

心不在鄢的時候，沒有什么事物占據下一次

技藝帶著微熱的體溫和牙痛

在他們彼此間隔絕，我最終搞不清是如何跑調了

在前面，候鳥去而復返，湖水沉沒著星光。

擬詩記，九章選本之二，有贈

當容顏黯淡，你忽然感覺一切都在消逝，大雁在魚群

中飛行

紫藤花架枝枝蔓蔓，被雨水輕輕打濕

你看不到他的蒼老，“蒼涼如故人歸來

你還在意那些謠言嗎？”

深不可測的顏色，你說，完全陷入混亂之中。

一切都是浮云，在天邊

他躺在天邊上做夢。街上行人稀疏，你反復看見的

不過是易腐易變的皮肉

有些全然陌生。

在他不停地涂漆的時候，你該如何阻止胡思亂想

惆悵有若世界的真理：掏空全身。

暮色越來越深，稀薄的影子藏匿著不安

夏天剛過

他究終說不出口

依然沉溺縱酒作樂，擊鋏而歌，在粗大的樹木中。

和現實相比，你猶念之如矛盾，張大口呼吸

光線使人心慌意亂

亦也說明不了短暫的沉默。

皆因他的到來，有太多的雜質，很多不相干的人紛紛

一哄而散

有時你寬容他們，一首詩并不能

拯救時日。臨時的情緒更是雨風驟起

你不需要鋪墊和過渡

除此之外，他沒有別的提示，在臺階上無非是拖著

塵煙。

擬詩記，九章選本之三，臉譜藝術

臉譜意味著真身的消失，這道理是人人懂的，而你看

到的

是日期擬定的借口，因無處躲藏

陰謀就從舊腳本完全敗露。

從小劇場走出來，戲中的一場真正密謀

與夜色中的生銹的左手疊合，便會令你激動好幾天。

煙缸里堆滿了還未燃燼的煙蒂

我不必寫易老的青春，同樣影子也沒有卸妝。

許多蟲蟻在偉大和卑微只能二選一，一時難以適應

有時仿佛我置身其中，白得真耀眼

眾人的捧場和鮮花悶過游戲，另一個正午而已，推自

行車的聲音漸漸平息。

“善變是有限的狀態，詮釋者像經過陌生化處理的

剩余價值的人。”“是的，我愿意！”你聽聽，這一次來

真了

這還有什么在你肉眼看不到的，或者說還有什么可

以交換的

白天我不會引出無數歧義，需要在大氣壓之下

你才能維持著自身的秩序，但不會涉及到我。

這樣，我有分寸地面對著臉譜，不大呼小叫

重要的是，你懷疑趣味的贊美，再懷疑祖國的冰涼，

飲酒后的

孤獨感，然后被我改編，與夜色混雜

空空的大街，不時送來晃眼刺目的電車燈光

延緩時間，拿著錐子和你握手言歡，這就意味深長。

我說風暴，我說膽顫心驚，咳嗽聲掩蓋著過去，顏色

變化著藝術

在遠處你漂浮著，留在揚起的塵埃里，迎面推著風

接下來如果受到邀請，第七天就出軌，這讓我心中雪亮

每時每刻總有眾多事件發生，我無力阻截。

待在那里不遠游，背負著骯臟的臉譜，這惱人的職業病

傳說中的龐然大物并無涵意，所有的孩子

在不同的年齡占據了廣場，讓我們過度依賴，是個要

命的錯誤。

擬詩記，九章選本之四，在石巖

——獻給朱玄一和朱乒

窗外的山林近在眼前，綠壓壓的一片，仿佛寂靜

我沒有感到驚奇

為了減輕壓力，我跑到那里，一個人眺望云朵

將黯淡乏味的日子，可以在溫泉中浸泡

兩個姐妹在水中發呆，身體是疾病，游到中央

絲毫不會減少的美，她們長得多么像

但是，那種柔弱的優雅，和浮動

還必須忍受住背脊的疼痛

耳畔不斷地劃破水面的倒影

克服了寫實主義和瑣屑，然后接受積淀

隔著夕陽下水庫的明鏡，“憑借直覺尋找

真實的花園。”不虛度時光

她們的孤獨融合了世界，尚不為人知

就像血流出畫布外，事實上，音調的變化被遮蔽了

在石巖，仿佛一處陌生的沼澤

暗示冬天還很長，我也承認沒有看得更遠

月光下，空蕩的秋千保持著搖搖欲墜的傳統

局限的場景跑來許多孩子，拐進旁邊的草地

擬詩記，詩歌節，寫給自己

十一月的舞臺，少見灰塵，木質樂器奏出的躁音，忽明

忽暗

這里的環境需要一些炫耀與點綴

越來越讓我感到陌生，一日有半天的陽光

不嗜冬眠

墻上貼著三流的詩歌節海報，大伙兒相談甚歡

惟獨我閉口不言。

他們每個心中都有各自的小傳和野史，如果沒有回應

那就把一些詩移到紙上，這意味著，無論在何種情況下

彼此會握手言和，坐于王座之上

像古代的集會，不可同日而語，一群人的孤獨還承受

著忙忙碌碌

（畫外音：幾次嘗試避而遠之，劇幕投下音樂和傾聽

顯得過于虛假。）

碰到照明燈，我總偏向陰暗的一面。

說出看到的，比如，景物轉換，人變得可疑，香氣掩飾

狐臭

陌生人的鞋子帶著病菌轉身離開

美聲慢慢變黑，留下的寂靜耽誤了他們

我被迫打了個哈欠

有一瞬間，感到骨頭疼痛起來。

事到如今，對付自己，我只能選擇不辭而別，街上行

人稀少

緩步傍晚的草坪，用流水之聲養耳而無用

無用而被頹唐之心纏住

需要的太多，像廣場上娛樂的碎紙片，什么也不會剩下。

木鐘不穩定的時間，然后暗下來

無非是一日千里，傲視坦途。這與詩歌的節日無關

不純的遠景，并不缺乏酒鬼和蕩婦。

擬詩記，致——，或偽史詩

問題到了現實，已是流動的深秋。寫下這一首你無從

讀懂的詩

就在今日。

靡靡之音淹沒在沉寂的犯罪感，你不能容忍

那表情太奇怪了，唉聲嘆氣。屋檐下，暴雨將至

國家卻尚在平靜期，那是另一回事

不值得我操心

不在乎周圍的任何人。

休息的長椅上，你可以安靜三分鐘

但是我要經過廢墟的建筑

唱詩班無所事事

繩索垂了下來，催眠術一點不色情

果實有最初的陰影，從落日開始，我無休止地寫下：“想

成為

另一個人”

有些痕跡沒必要清除，即使是已經過去了

差異還是必然的。

快步繞到你的前面，一時很難說清。

無意義的粘接比喻我和你，譬如，把酒瓶分開為滿口

酒氣和漂流瓶

兩個不相干的物體

同時順帶把柴和禾用力合并，那你一定

有了沉悶，僅僅只是感覺

倒不如慢慢向內收縮

自然不為人所見。

“沒有不朽的時間，只有陌生人考驗著自己的誠實”

至于塑料做的翅膀，這么笨拙，磕磕絆絆

算了吧，中年的浮腫，沒有讓你覺得反常

是啊！波濤一截一截洶涌

高潮也不過如此，你連這一點都把握不住

無非幾個鋼釘，硬的軟的

備受磨損。

林蔭道望不到盡頭，斑斑駁駁，容易被迷惑

在入睡之前

一首詩如果想成為我的個人史，啊啊，那不過是類

似于

齜牙咧嘴的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