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簫曲(組詩選十三)

一

許是這命運縫隙，那探首的深淵

許是這推敲途中，偶得的茫然半盞

哦，我曾在深冬的盡頭

在道路終結的地方，暢飲懷想

你不會不知道

許是這湯匙扭曲，在杯碗里的寬大

許是這夕光交媾，在街邊的一道虛構

哦，是誰把春天抬高了

當我醒來，還有一點兒黑暗

你不會不知道

三

最好像清風一樣散去，跟隨著落日的崩潰

要是戴一頂狐皮帽子就好了

雪野，火狐

還有大路上走來的那咯吱咯吱響的童話

在此，吾已老矣。而在彼，吾尚青春

十四

諸事不值一提

而死亡為何籠罩著我，消遣著我

日日夜夜

二十

前面，那道兒時升起的炊灶頭上

恐連最后的一縷香味，也趕不上了

然就這樣地返航吧——像那顆黃昏的星

——可是卻不能

而從一顆糖的甜味里溢出的，難道僅是

那一點點的隔夜月光的婆娑嗎

哦，窗外，那個曾騎著青絲遠游的人

比每年的元夜還要典雅無禮

那么，幽暗里，已急急如律令

急急如律令了！這樣地，在一回首時

二十九

那是一種醉酒的味道，那是淺淺的探戈

祝福你，蒲公英，祝福你，燕子

祝福你，老山羊，帶了那么一大堆兒女

還有鴨子先生，終于穿上了禮服——祝福你啊

田野，就像誰的媽媽，恢復了生育

那是一種醉酒的味道，那是淺淺的探戈

也祝福你們——重逢的桃花，蚱醬草

以及在天空映照下的小橋和流水

祝福你們啊，像好人一樣，掩蓋了一場謀殺

祝福，如果我還有祝福的勇氣

如果這僅僅只是一種祝福

三十三

有一種饑餓，有一種恐懼

有一種沉默，有一種危險

有一道光，它來自于過去，——然就這樣

老老實實地呆著吧，在一陣黑暗里留駐

靜靜地，把什么品味

而那些在現實里自縊的

那些照亮了過去和未來的

在一片羅馬般的廢墟上

然則紫羅藍還在搖曳，然則

地中海的波浪，還是那樣地激蕩

然則薩福，高高地，在天空的葬禮之上

繃緊了一道琴弦

哦，翻過那片博斯普魯斯海峽的閱讀

還有誰的某個親戚演員，會叫莎士比亞？

三十四

別驚醒山，別驚醒這一朵小花

別驚醒鐘聲，什么也別驚醒

就這樣地走過，走過，懷著

一種愿望的美好，或凄涼

去把什么遺忘，又把什么來懷念

在悲欣交集中重整行囊

而又有什么是可以懷念的呢

又有什么可以遺忘

踏上一條遙遠的小路吧，讓雨絲牽著

也許對了，也許是錯的，誰知道呢

上帝也有打磕睡的時候

譬如現在，他就是這樣睡著，靜靜地

三十五

在天青色的果園里，月明點點

可嗚咽著的，卻是一陣暖風

哦，也愛上了那沉默的腐爛

也愛上，這絕隔了的嘆息

為求得那朦朧背后的焰光

一支喜悅里的獨舞，也褪色了

許是一種偶然，許是一種追尋

許是一種渙散，許是一種繼續

四十一

呵，別駱駝一樣地遛達了吧

繁華已然崩塌

故國的榮耀也隨著夕光去了

長河落日圓

然則今天卻是饑餓，在水流亂石間

多么久的一種情懷

向著黑暗沉淀，而為之酩酊

那遼闊的，那靜穆的

那閃爍的，那悠遠的

山岳般在夢里橫亙，那樣的一團笑

今天，要從曠野的蘇醒中

綻放嗎——傳播在擁抱里

四十二

美麗的牙齒，美麗的人民

美麗的燃燒，美麗的損傷

誘惑也是美麗的嗎

美麗的河豚，美麗的苦水

在美麗的三角形里，那美麗的胸肌

還有什么是不美麗的

除了廣闊大地上的另一場變形記

而變形記也是美麗的

呵呵，美麗的蛀蟲，美麗的沉默

美麗的烏鴉，美麗的中庸

夕陽下的寂寞也是美麗的

以及一些些，錐子一樣的俏皮話

在一陣不著邊際的翱翔里

是又一個美麗的夜晚嗎

四十八

也許漏自于天堂，有一種歌唱

在先人的祠堂，借著死者的喉舌

也用，用遠古猿人的恐懼

去祈求

就這樣地，聽——行走于海上

或這樣地在高山之巔

五十一

都是過客，或極端的美

闡釋的日子里，都是各自的騎士

在垮掉一代之前，承蒙抬愛

而汝之罪乃是——過早地青春

過早地白發，過早地即興歌詠

而墳場是不需要張望的

鋼鐵的長城在此地留一個逗號就又向著未來奔馳

最好是厚著臉皮去

最好是，那最最原始的男盜女娼

要不發發呆，來一通臺風中心的演說

也懶得出海了——想念波濤時，就去

吊幾瓶鹽水，晃蕩著，咸咸的，都一樣

六十七

那獨有的一種樂調——

那燈，那漂白的四壁，那良人一樣的桌椅

哦，就這樣地，打開窗

歡迎你，春風，歡迎你，天外的星光

歡迎你，田野上，那青蛙和蛐蛐的不朽之歌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還記得

這個黑暗里的過客，還有什么可遺撼的呢

來一杯清茶吧，《荷馬》一卷，花生米數顆

而這一切，和孩提時枇杷樹下的

納涼時光，猶過之而無不及——可是，聽

在靜極處，仿佛又有誰長嘆著，撐起竹竿

想駛離著，那個輕飄飄的夜晚

詩人簡介：藏馬，原名葉瑜，1975年生，臺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