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今日春已淡

1998年冬，南陵落了一場大雪，第二天便艷陽高照。陽光鉆入雪的細縫，又調皮地跳來跳去，閃爍著。

“爺爺，白天怎么會有星星?”一個小女孩天真地睜著大眼睛，小手指向白茫茫的雪地毯。“玥玥，那不是星星，那是即將迸發的新春!”爺爺環抱著小女孩，臉上掛著笑容。“新春?過年了?玥玥又有新衣服了，好看的節目、還有奶奶包的芹菜餡兒餃子!”玥玥興奮地跳著、叫著。“爺爺帶你去買炮仗好不好?”“好!好!”玥玥拉著爺爺的手向對面的鞭炮攤走過去。琳瑯滿目的煙花將玥玥包圍，在煙花海里搜索著，玥玥捧了一大堆的煙花遞給爺爺。大的、小的、方的、圓的……各式各樣，全拿了個遍。加上兩張寫春聯的紅紙，爺爺帶著對春節充滿渴望的玥玥早早地回了家。

到了下午，大人們就開始忙碌起來，準備年夜飯是一項不小的工程。玥玥便被叫了去幫忙撕春聯。新桃換了舊符，看著爺爺新寫好的春聯，喜慶的紅色襯著爺爺蒼勁有力的書法。由窗外遠遠望去，各家各戶都裝點上了溫暖的紅色，好似雪地里傲然獨立的紅梅。迫不及待地找出紅色的小棉襖—媽媽特地給玥玥買的新衣服，在鏡子前面照啊照啊，擺出各種不同的動作。

鞭炮一個接著一個的爆開，玥玥捂著耳朵，咯咯地笑著，盯著那連續不斷的火花。仿佛下了一場紅色雨，將雪白的棉絮染成了鮮艷的紅色。終于可以享用美食了，玥玥牢牢地記住:吃魚只能吃一半，餃子要到午夜才能下鍋。飯桌上不斷傳來祝福的聲音，玻璃杯清脆的碰撞聲，還可見筷子的集體舞，是華爾茲還是圓舞曲?

花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才吃完了年夜飯，玥玥便急沖沖地拿了煙花就去找鄰家的孩子。夜已經來臨了，周圍夠黑了，兩個孩子點起了火花炮。握在手里，轉啊轉啊，玥玥的紅色衣擺在火光中滑出一個好看的弧度。遠處的天空正有一朵朵繁花怒放，雖然花期只有短短的幾秒，但是美得那么淋漓盡致。新年的鐘聲在孩子們駐足欣賞煙花的瞬間敲響，玥玥被熱騰騰的餃子招回了家。

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玥玥知道是要干什么，乖乖地跪在毯子上，接過媽媽遞過來的茶。“玥玥祝爺爺、奶奶新年快樂，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小小的手托著溫熱的茶杯，遞了上去。“唉!玥玥在新的一年里也要健健康康，學習進步!”爺爺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從身后抽出一個紅紙包，交給玥玥，上面還畫著兩個拱著手作揖的大頭娃娃。

口中含著餃子的香氣，玥玥窩在媽媽懷里，沉沉地睡去……夢里，還眷戀著金色、銀色的火花。

2008年，一場瑞雪又送來了一個春節。“玥玥，平常你衣服也挺多的，媽媽工作忙，就沒給你買新衣服了!”“哦。”無感情的回答，她已經習慣了。自從上初中以后，春節就漸漸沒有了新意，每一年都是重復這樣過，有的東西，則能省就省。“玥玥，你出去買點煙花回來吧，吃年夜飯前要放，順便，你自己也買點炮放放嘛!”“哦。”還是簡單的一個字，玥玥緩緩地從書房中走出來，將MP3的耳機塞入耳朵，將音量調到最大，試圖掩蓋周圍的聒噪。裹上那件深綠色的老款羽絨服，漫步走到對面的煙花攤，隨意挑揀幾件沒有放過的新玩意兒，按照老樣子，買了一條500響的和一條1000響的鞭炮。眼神漫不經心地飄過周圍的大街，偶爾有幾家掛起了春聯和紅燈籠，大多還是為了吸引顧客的小商店。零零落落的，在白色的大背景下，顯得那么刺眼。

走到家門口，盯著那曾經貼春聯而留下的痕跡，盡力保持心平氣和的心，仿佛也被擲入一顆小石子。掏出鑰匙，轉開門，將紅袋子扔在最近的椅子上，悄悄踱入書房，打開了電腦。一個個QQ頭像閃爍著，全是祝賀新年的信息，面無表情地回著。“玥玥，要吃飯了，和你爸下去放鞭炮去!”媽媽聲嘶力竭地喊著。又坐一會兒，玥玥才不情愿地起身。看著爆竹用同樣的聲音爆開，沒有絲毫間隙的節奏感。不用捂著耳朵，只是藏身在一片煙霧繚繞之中。待最后一聲響徹天空，轉身便上了樓，沒有說一個字。聽見身后傳來孩子的嬉鬧聲，頓時覺得自己和這個風景格格不入。幾經刪改的春節，對于她來說，只是寒假中普通的一天。

揀著桌子上自己愛吃的菜，扒著飯，魚卻沒有動一筷子。盡力喝完最后一口雞湯，就攤在沙發上，靜靜等待春節聯歡晚會的開始。其實，看不看也無所謂，只是為了找一點事做。晚會到了令人期待的趙本山出場后，達到了高潮，也接近零點鐘聲的敲響。隨著鐘聲的停息，外面燃起了煙花，從客廳的窗戶向外望，能看見。五彩繽紛地擠在一起，那么雜亂。“玥玥，這是爸爸媽媽給你的壓歲錢，新的一年，繼續努力啊!”兩張紅色的百元大鈔，沒有紅紙包被，那么赤裸裸的。“玥玥，來吃你最喜歡吃的芹菜餃子了!”又是速凍的水餃，速凍了火熱的年，速凍了溫暖的氣息，也速凍了玥玥的心。

找了個借口沒有吃餃子，玥玥混混沌沌地走到床邊，卻久久睡不著。在那個夢來臨之后，看見的便是那已生疏了的熱鬧。1998年的除夕，那么溫暖的除夕，仿佛正蒸騰著熱氣;那么喜慶的除夕，紅色成了她的美麗象征:那么久遠的除夕，正離她越來越遠……

為什么現在的除夕不能像以往那樣過呢?她一直不明白，只是漸漸地將自己包裹在一個繭里。

(指導教師:范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