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是新中國建國60周年,作為偉大祖國文化宣傳陣營中的一員,我們《作文新天地》借此春風,策劃組織了“筆下春秋60年”的主題征文活動(詳見本刊2009年第十期“策源地”欄目),并從來自各地區不同學校的大量稿件中甄選十余篇佳作,組成了一期堪稱是異彩紛呈的“國慶專輯”。在編輯過程中,我們驚喜地發現,這些入選的文章,在一個十分傳統,通常被認為難有新意的話題上,卻能夠各放異彩,當中有昂揚的激情,也不乏低回的衷曲。而一篇題為《另一種愛國》的文章,因其不落窠臼的論述視角,以及新聞時評般的犀利睿智,給我留下了名副其實的“另一種”印象,它的作者就是本期印象人物—浙江省富陽中學高三學生,湯亮。
錦繡山水確能孕育靈秀之才。當富陽中學吳斌老師充滿感情地向我介紹他們的學校“就坐落在美麗的富春江畔”時,電話兩端的我們都不禁笑了。吳老師還不忘細心地提醒我:“湯亮可是個女生,到時別太驚訝。”這倒讓我略感意外,或許因為這個比較中性化的名字,更多的,還是在這次征文中,她選擇了一般女孩子不大擅長的議論文。難得的是,她的語言老到,行文縝密,表現出良好的邏輯思維能力和一種冷靜大氣的論述風格。相較于近年在考場作文中大行其道的“抒情性、詩意化”寫作所帶來的審美疲勞,湯亮的文風令人有了耳目一新之感。所以,無論從工作角度還是個人喜好出發,我對于探究個中淵源都感到饒有興趣。
冬天的富春江,輕衫薄霧,有素凈的美。走進江邊的富陽中學,校園里更是一片靜謐,偶有三兩個學生走過,沒有人大聲說笑、喧嘩,一切都井然有序。我想,能在這樣的環境里學習,生活,雖嫌單調,也不失為簡單而充實的快樂吧。在一間教室門口,我見到了正在認真自修的湯亮。她叫了一聲“老師”,并非常有禮貌地向我略鞠躬,我倒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了—通常,我的采訪對象都有著與年紀不符的矜持與淡漠,也許是擅長舞文弄墨者天然的驕傲,又或者是一種面對成人的自我防護,總之,我同他們的交流,往往不甚順暢。湯亮則不同,她顯然已初步具備了待人接物的成熟風范,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小時候喜歡看書,比較早熟。”她思維活躍,健談,普通話挺標準,但偶爾會冒出幾句杭州方言來,很具有喜感效果。比如我問她是否長于議論而不擅抒情,她坦言:“其實,心里有情感,但總覺得很難表達,像一般女生那樣的‘風花雪月’……”她俏皮地笑笑,“粘漬疙瘩,螳不牢”(大意為太纏綿了,受不了)。
的確,湯亮的《另一種愛國》并沒有壯懷激烈之辭,卻仿佛涓流暗涌的小河,在平靜而理性的剖析中,詮釋出一種帶著更多思辨力量的愛國情懷。所謂哀而不傷,樂而不淫,文章的情感內涵,少則寡淡,過則膚淺。而世上最難把握的,恐怕就是一個“度”字。這對于很多職業作家來說也絕非易事,更遑論涉世未深的中學生了。我想,湯亮在這一點上,至少有了很好的開端。但當我問及她的考場作文如何時,她告訴我:“中下水平。”她說自己不適應匆匆而就的考場作文模式,更習慣于多用些時間精心打磨一篇文章。《另》文就是作為假期作業,慢慢寫出來的。
我還閱讀了湯亮另一篇為參加復旦大學自主招生而寫的《他不是英雄》。這是圍繞《紅樓夢》中賈寶玉這個人物展開的研究性文章,文末羅列了一些名家研究紅學的參考書目,并已然初步具備了論文的規模和筆力,在中學生創作中應不多見。文中對于賈寶玉性格及其際遇的分析絲絲入扣,頗有點獨特之處。為何說“他不是英雄”?湯亮解釋說:“賈寶玉只是個公子哥,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出于本性,其實他擔當不了反封建的重任。”我問她喜歡《紅樓夢》中哪個人物,她回答是賈探春,因為覺得她有個性也有才干。
和湯亮的對話輕松有趣,毫無障礙。我想,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她所接受的開明的家庭教育。湯亮的母親是一位語文教師,熱愛讀書,湯亮的閱讀生涯就是從母親的書柜開始的。湯亮說一家人都好靜,節假日喜歡集體“宅”在家中,看書,聽音樂,上網,享受溫馨自在的家居生活。她和父母的關系更像是朋友,常常可以互談心事。因此當高一有一次,語文老師要求他們寫作《給孩子的一封信》時,湯亮以自己最自然的口吻寫了這篇作文,卻被老師作為反面教材在全班提出討論,這給了她一個小小的打擊。
我不禁在心底一聲嘆息,過于偏狹的教育乃至生活理念對于少年自由輕靈的心,是多么沉重而可怕的束縛!
好在,湯亮的心態很健康,她平和,淡然,卻不乏味。她有著很多符合花季少年特性的喜好,比如追《哈里波特》,有著長笛演奏功底的她還喜歡古典音樂,也很接受搖滾樂帶來的震撼和刺激。然而,她的價值判斷標準是十分主流的。當談到對國家和社會生活的認識時,她不無感情地說:“雖然,我們國家的社會現實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但一些西方國家好為人師,對中國內政橫加指責,其實有時他們借著宗教,或民主的名義,甚至可以做出一些傷天害理的事,相比之下,我們中國幾千年流傳下來的傳統道德,更稱得上是我們民族的信仰。”她的這一席話,令我贊賞之余,更有感動,在價值取向如此復雜多元的今天,我相信并期望著,湯亮和她的同齡人們,能保有這份不卑不亢的民族感情和氣節,樂觀、堅定地與共和國風雨同行。
從湯亮身上,我看到了正在成長起來的一代青少年中,沉默而并不平凡的大多數,他們明朗積極,富于情感而不事張揚,絕無所謂“90后”的乖僻跋扈,他們讓我驚覺標簽式印象的偏頗與武斷。其實,我們曾經是他們,而他們也終將走向我們,所不同的是,他們生逢其時,因而承載著我們更為輝煌的民族之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