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腳步

一

鄉下的年是一步一步走來的，他晃晃悠悠而來，我們便慢慢沉浸在他的風聲氣息中。從做年糕起，年的味道便開始孕發起來。

每年臘月伊始，母親便開始準備做年糕了。一是選米:一定要是當年第二季的，第一季的不行，沒有黏性、韌性，不能長放，也不怎么入味;米要白，要飽滿，晶瑩如珍珠。二是泡米:晚上，在淡黃的電燈下，母親把大勺大勺的米洗凈，然后用木桶泡起來，一再告誡我們不能攪動;等到水面泛起一層細細的水泡，木桶發出一點淡淡的酒香，母親便要到磨房去碾出來。

那往往是一個陽光和煦的下午，許多母親約好同去，她們每人挑著一擔泡好的大米，吱吱嘎嘎走向磨房，而這時，恰好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光了，每位母親身后都跟著一兩個和我一樣大小的孩子。在母親忙著磨米的時候，我們則忙著過家家，打游擊，有時候吵起來，又打了起來，哇啦哇啦不可開交。母親們實在看不下去了就走過來，揚手佯打，落下的卻是輕輕的撫摸，“你家小孩這么大了，真俊啊!”“你家姑娘真標致，多大了?”“啊，不多見，這么高了，過來嬸嬸抱抱。”于是母親們打開了話匣。

……

夜幕降臨時，在古老的水磨房前母親們彼此約定再會，囑托別離。小孩子往往走在前面，打著電筒照細細的田埂，那淡開的黃暈如一個個美麗的燈籠點綴在黑魆魆的田野。

扁擔吱吱嘎嘎的聲響如溫柔的小夜曲，甜蜜欣悅，這是年到來的氣息。

二

謝年，是要感謝年—這位大人，在一歲中賜給我們的風調雨順，安康富泰。也許年是一位嚴肅、莊重的神。

奶奶的神情從早上便開始肅穆起來。在這天，奶奶不準我和妹妹吵鬧，不準大聲說話，在奶奶的叮囑下，爸爸媽媽更不能打罵我們。所以在這天，我們只要不吵鬧，便可以盡情地調皮。一旦爸媽揚手，我們便奔跑到奶奶身邊，奶奶一個嚴厲的眼神就化解了一個巴掌。奶奶說，謝年這天要高興，要喜慶，不準有哭聲，不準摔壞東西，要不然年就會不高興，來年好運便不會降臨。

不知道年是否高興，反正我和妹妹是很高興的。從早上起家里煮了很多好吃的東西，年是不會吃的，只能等著我們來消滅了。我和妹妹滿臉饞涎，而奶奶就時時防備著我們神出鬼沒的爪子。我們偶爾也能得手，奔出門來，狼吞虎咽后，又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踱回屋子。

薄暮時分，一切就緒。門外的高桌上，整整齊齊排著煮好的東西，有雞有鴨，有魚有肉，當然少不了年糕做成的豬羊牛了，那是奶奶用年糕捏的，惟妙惟肖，牛的憨厚，豬的肥壯，羊的伶俐，都讓我和妹妹欣賞半天。在奶奶的帶領下，我們一起磕頭、燒紙、上香。妹妹拿香，我點火，默默無聲，一種莊嚴和恭敬彌漫在香霧之間。

“感謝神一年來的照顧和寬厚，感謝神一年來的保佑和恩情。希望來年保佑我們一家平平安安，保佑兒子兒媳身體安康，多賺鈔票;保佑兩個孫子讀書上進，高中狀元……”奶奶喃喃說道。

“保佑奶奶長命百歲，越活越健康。”我和妹妹在旁邊真誠地祈禱著。

……

其實這個時候，家家戶戶都開始謝年了，遠遠望去，在繚繚香火中隱約有一桌桌豐盛的食物，之后的陣陣鞭炮，更是連成了一片。一種風調雨順的喜慶之氣，一種物阜民豐的祥瑞之象，一種心滿意足的欣喜之情匯成了一片。年的濃烈氣息四處喧囂，聞著醉人。

年已經臨門了。

三

除夕這天，是迎年的日子，也是我和妹妹最累，最有成就感的一天。

一大早，便在媽媽的帶領下，把家里的東西都搬到院子中，鍋碗瓢盆，桌凳簸箕等等。這讓我和妹妹有一種過家家的游戲快樂，不是平時那種比劃一下就算了，而有一種真正的新奇和欣喜。我和妹妹抬抬凳子，搬搬桌子，東擺擺，西挪挪，好像在展示家里的寶貝一樣。把家具一樣樣洗干擦凈，在太陽下散發出一種清新的味道，那種明媚干凈的光澤充滿了喜悅。我和妹妹很是驚奇，怎么家里的東西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似的，摸摸這個，捏捏那個。奶奶忙大叫:“你們兩個給我出來，不要打破了東西，兆頭不好。”

但兆頭終究還是要被我和妹妹打破。當遺失的玩具出現在搬凈家具的角落時，爭執便發生了，“這是我的!”“是我的!”到底是誰的呢?只有用吵鬧來解決了，于是奶奶賞給每人一個巴掌，“不準哭，不準摔東西，放下干活去。”之后便是共同擁有了。

全家人的勞動，有一種溫暖的氣氛，讓我和妹妹干勁很足，其實是瘋勁十足。幫爸爸遞掃帚，給媽媽拎抹布，和奶奶一起貼春聯……當屋子煥然一新的時候，我和妹妹感覺都是自己的功勞。清掃過的屋子，洋溢著喜悅的氣息。爸爸每次都說，你們做得很好，今年的壓歲錢多給。只是很少會真的多過。倒是奶奶給的壓歲錢會加一點，讓我們每次都高興得哇哇大叫，跺腳歡跳。

……

除夕之夜，其實已經是新年的開始了。在干干凈凈的屋子中，年住了下來，帶來滿屋子的欣喜和幸福，就等著我們去享受了。

(指導教師: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