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

一

她聽見那個女子的聲音像是纏繞不斷的亂發在把她的心不斷勒緊，一圈一圈，是一種恐慌的魅惑。女子的聲音在掙扎和逃亡，她也是?？墒撬齻優樽约赫业嚼硐氲耐黄瓶冢瑓s從未夢想逃脫。最終，留下依舊是她們的選擇。

二

朵安覺得她親愛的Tori Amos幾乎快要讓她的大腦迷亂，并幾近爆炸了，那是和她一樣的共同的聲音，可是卻愈發讓她孤獨，讓她想成為一個驚世駭俗的醉漢。那是一種沖動。

此時朵安正走在喧囂的中關村大街上，這并不是她熟悉的地方，甚至是陌生的，這一條條的車水馬龍究竟通向何方她一無所知。之前她因為某種原因連續倒換地鐵到一個叫做蘇州街的地方，之后是大片剩余時間的無所事事。她突然想在這條條未知的路中選擇一條，然后閑走，看看會到達哪里，又會發生何種事情。時間的揮霍近乎于奢侈。

一整條南北走向的寬闊馬路都叫做蘇州街，似乎是有紅綠燈隔斷的。這個名字使朵安想起一部電影:《蘇州橋》。還是那樣單純的孩子，當周迅抬起下顎，那樣絕望的語氣，只是冷冷的三個字“你說謊”，當女子桀驁的表情，最終還是在縱身的一剎被河水淹沒，突然就意識到，還是那樣期待愛的孩子。她讓他用一生去尋找，她只是想得到屬于自己的童話。

路上朵安問一個穿風衣的女人:“從這條路往前走會到哪里?”

女人反問:“你要去哪里呢?”

是啊，要去哪里呢。朵安笑了。

三

朵安是一個生得多么乖巧的女孩子啊，圓圓的娃娃臉，薄薄的頭發。她一直是想讓頭發厚一些再亂一些的，可是它除了不聽話地只肯保持半天的服帖形狀之外，就只會畸形地趴在她的小腦袋上了。校服，學生頭，雙肩背，稚嫩的臉。這些使她看起來多么像因為學習而晚歸的孩子。

她在一個個紅綠燈前躊躇然后草草決定方向，她在一輛輛汽車之間穿梭魚行，她路過一張張歡樂的失意的臉，她與此時此刻的這座城市的這個角落有著某種神秘的牽連，然后她知道一旦她轉身就會忘記這里的一切。那些高聳的建筑，又或各異的面龐。

還是禁不住誘惑走進了中關村圖書大廈，然后得到失望的結果。出來的時候小小的轉向，不過這對于一個沒有目的地的人來說是沒什么所謂的。

風開始在黑色中跌跌撞撞，驀地有一種期待。是脫離這個水泥鋼筋的城市的。

“我在中關村圖書大廈，找不到了回家的路。另外手機的時鐘好像不準了，告訴我幾點了好嗎?”把短信發給了他，叫做睿的男生。遲遲沒有回復，應是忙于他事無暇顧及手機。朵安看了看天，寬廣卻看不清。想起某個傍晚的時候她在他的學校門口等候，懷著小小的喜悅和忐忑，她看見那時的天藍得像是上了釉的油彩。霓虹點亮的時候，她就看見了那張她心愛的臉。于是她就像是在一場巨大的夢中恍然醒了過來。

似乎時光荏苒了一個世紀，現在她茫然地在一條條馬路中穿梭，僅僅需要一句不輕不重的關心。就是這樣小小的奢望?？墒侵辽伲∪チ怂柲蔷洹叭绻幸惶煳沂й櫫耍銜耨R達一樣地找我嗎?”答案是肯定的否定，朵安是知道的。連同回答的“你說謊”都可以一并省去了。多么簡潔。

四

隨身攜帶的小本子里摘錄或記錄的總是些莫名的言語，沒有終始，令旁人困惑。就像朵安自己，與世界的其他統統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卻為自己愛的東西可以橫沖直撞奮不顧身。強烈的對比所形成的似乎是一種幾近恐怖的力量，終是沒有任何可以與自己接近。那些斷續的不連貫的潦草小字，又或雜志上剪下的精致圖片，最終還只是屬于自己一人，長久地擱置在心底，成為古老羊皮紙的藏寶圖。

五

走了太多的路，從家附近的地鐵口鉆出來的時候感覺風猛地一下就鉆進了身體，朵安有些累了，腰很疼。從初三之后她就時常感覺自己老了，蠻可笑，可是的確真實。也許某些年齡過后人的心智是成倍增長的吧，身體就小小的超負荷了。

每每都是這個地鐵口，寫著大大的E字，算是標識。地鐵口在一處十字路口，巨大的木軸放在人行道與自行車道臨近的圓弧形角落里，纏著的滿是電纜，用于城市施工卻久久沒有移動。久而久之朵安差不多就把它也算作一個景觀了，和它旁邊那個昂貴顯眼的雕塑沒有什么不同。

這條街本是鬧市，夜晚卻也靜了下來。只有沿街的pub和烤肉小店還傳來喧囂，隱約就彌散在了夜空中。朵安想著那只大木軸的身世、經歷和感受，想著它該有怎樣的故事。想著它從一棵樹木被運送加工，被運到城市，被擱置，它的見聞和內心渴望。于是就想到了一本幾米的畫冊叫做《藍石頭》的，是一樣的心境。

兩天前從動漫店抱回了一只叫做砂糖的兔子。本是沒有這個打算的，僅僅是因為它的憂郁神態。朵安知道，它們都是孤單的孩子呀。

孤單，尋求幸福的孩子呀。

六

晚上睡之前把鬧鐘貼在耳旁聽了很長時間，寂靜空曠的夜里秒針走動的聲音略顯遲鈍，一下一下，朵安莫名地覺得自己牙的神經都疼了起來，一直牽動著大腦。成全一段時間需要的力量中，到底有多少的荒唐和無理取鬧?

朵安突然覺得小小的幸福，這牙疼，很多人感覺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