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想過給人做看護,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那個夏日,我站在鄰居露絲家的客廳里,面對著滿屋子成堆的紙片,一片茫然:這是什么狀況?“我需要你幫忙。”露絲對我說,“我正在找一個筆記本,上面有這種茶壺的圖片。”她指了指客廳里的一個柜子,里面擺滿了漂亮茶壺,“肯定就在這兒某個地方。”
我忐忑地笑了一下:“您還記得最后一次看見它是在哪兒嗎?”
“天哪,不記得,”她答道,“不過找到時就知道了。”
這就是我當時的生活境況。連眼前這個89歲眼神不好的老太太都能看出來,我除了幫她找一個又臟又舊的筆記本之外無事可做。
28歲那年我搬回了家里,事事都不如意,工作、愛情……一切。我萎靡不振,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媽媽總勸我走出去,找點兒事做,幫幫別人也好。可我能給別人提供什么幫助,難道要我教給他們怎樣成為失敗者?于是,當露絲打電話來問我能不能“過去一分鐘”時,媽媽幾乎是把我推出了家門,說,“這對你有好處。”
我開始在堆積成山的紙片中翻找,頭越來越大。2小時后,我終于在樓上一間閑置臥室的小墻角里找到了筆記本。“太好了,”露絲歡呼著,“我下周做演講時還要用呢。”我驚訝地看她,年近90的老人了,居然活得比我還要忙碌。
自那以后,我每周都去拜訪露絲幾次,起初只是為了躲開老媽的嘮叨,但漸漸地露絲那兒總有一些東西能引起我的興趣。一次,我到她家時,她正在客廳里瞇著眼睛看一封信。“我又需要你幫忙了,”她說,“幫我讀一下這封信吧。”
“好啊。”我搬了張椅子挨著她坐下。
“親愛的露絲,”我念道,“我正在回想我們一起去做考古挖掘……”我滿臉驚訝,“你以前是考古學家?”“不是,”她微笑說,“是幾個朋友共同的業余愛好,我們一直保持著聯系。”
讀完信后,我忙著幫露絲整理書籍,卻不由自主地瞥向那個趴在書桌上認真回信的蒼老身影。這個女人真讓人驚嘆,一生住在衣阿華州這么個巴掌大的小鎮上,卻生活得這么充實,她是怎么做到的?她好像永遠不會停下來。來信的人肯定沒指望立刻收到回復,但露絲卻在那兒寫得認認真真。
我很快發現露絲寫信并非偶爾為之,幾乎每天她都有信要我讀或有信要寫。她像收集茶壺一樣收集朋友,和每位朋友都有一些故事。她的這種生活我只有在夢中才能實現的。
由夏入秋,露絲越來越需要我的幫助了。我發現她做家務有些力不從心,便提出幫她洗盤子。后來露絲也讓我幫她整理房間,做些雜務,最后露絲干脆提出雇我當她的保姆。我猶豫了一下,保姆?但轉念一想,除了這我還能做什么呢?
那年冬天,露絲跌了一跤,摔傷了髖部。她的兒子給我打電話,希望我能去療養院陪伴露絲,照看她,直至她康復,他表示愿意給我報酬。想到露絲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我又怎么忍心拒絕?
一個寒冷的冬夜,我一邊思考著我的人生目標——這問題我已經想過無數遍了,一邊走進療養院里露絲的房間。她躺在床上,看起來那么弱小,那么無助。看到我,露絲擠出一絲笑容。“我一直盼著你來,”她說,“今天收到一封信,你能幫我讀嗎?”我坐在床邊,迅速地把信讀了一遍。“還需要我做什么?”她看著我,有些遲疑地說:“你能再幫我寫封回信嗎?”
聽到這么一個簡單平凡的請求,我卻沉默了。露絲需要我,這個擁有著充實而豐富生命的女人,的的確確需要我。我找到我的目標了,其實這個目標一直近在眼前,清晰可見。
和朋友交流就是露絲生命的動力,即使她已至耄耋之年,受傷在床,但仍對此念念不忘。她需要我的幫助,把她和她的世界連接起來。更重要的,我終于明白我也需要她,需要她身上的某些東西。
“那我們是要給誰寫信呢?”我一邊拿紙和筆,一邊問。她立刻興奮起來,臉上頓時有了神采。寫完信后,我看了看露絲,她的臉頰泛起紅潤,我了解她的感受,就像重獲新生。
露絲病愈出院后,我不用再去照顧她,我也不再把看望露絲當成是一項工作。我發現自己每周會不止一次想給露絲做點什么,烤點餅干、找到一首她喜歡的詩歌,都成為我去看望她的理由。但露絲現在只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又重新找到工作,重新開始和朋友聯絡。
一次,我送給露絲一個我親手織的十字架,她的眼睛都亮了,“謝謝你,”她說,“真是太漂亮了,它會在我的收藏里占據一個非常寶貴的位置。”她停頓了一下,然后看著我說,“我特別盼望你來看我,你總是活力四射。我真希望能像你一樣精力充沛,對生活充滿希望。”
我看著她,驚訝萬分。她是在說別人吧?但隨即我明白,和露絲的相處早已讓我發生了巨大的改變,找回了自信與生活的熱情。[編譯自美國《路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