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幽幽的馬蘭花

每天，我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看著生命都在快樂地忙碌，我的心情也充盈而快樂。

走著走著，一朵朵淡藍色的馬蘭花竟然藍幽幽綻放在我明媚的眼眸里。我的心在顫動。這哪是花呀?分明是蝴蝶，千萬只蝴蝶藍翩翩起舞在綠瑩瑩的草叢中，薄薄的羽翼折射著七色的光彩。我被這美妙的奇遇包圍。駐足，下蹲，觀賞。青綠柔韌的葉條，茵茵藍色的蝴蝶形花瓣，嬌嫩無比。花朵，藍紫色或天藍色。花瓣開了6朵，外輪3片花瓣開得較大，中部有黃色條紋，淡雅的清香，悠悠拂來。我輕輕地托起一朵馬蘭花，童年的歌謠閃電式地在我耳邊縈繞開來:馬蘭花，馬蘭花，風吹雨打都不怕。勤勞的人兒在說話，請你馬上快開花……我陶醉在藍茵茵的蝴蝶藍里，一種親切感涌上心尖。童年的趣事如同馬蘭花的淡淡清香飄逸在我的心扉。我仿佛看見了童年的伙伴……那時，在雨后，空氣清新的小村莊，被雨水洗涮過馬蓮的婉柔綽約的葉條，青綠青綠的。隨風輕輕搖曳。“馬蘭花，看!藍格瑩瑩的!”同伴們嚷道。呵!花瓣上滾動著小小的雨珠呢。那些清雅、脫俗的藍格瓦瓦的馬蘭花，散發著獨特的清香。沁人心脾。馬蘭花這兒一簇簇，那兒一簇簇，長在草甸子，農舍的屋前屋后，村口，年年綠，年年開花。走到哪里都能隨便采幾朵，戴在頭上，插在發梢。我們用馬連的葉條編織著青蛙、手鏈等。互相嬉戲著，咯咯的笑聲回蕩在田野。直到媽媽悠長而親切的呼喚聲傳來。我們才披著月光，踩著露珠戀戀不舍回去。

馬路邊藍幽幽的花，陸離，華貴，何嘗不是春天的心臟啊! 單說那葉片，奇崛而不枯瘠，清新而不柔媚，有火的情懷，詩的韻律，愛的濃烈。那嫩靈靈的花兒，肥厚豐韻，嬌艷無比。我與馬蘭花相視一瞬間，花映濕了我的雙眼。她的熠熠光澤直抵我的心湖。我仿佛聽到了童年燕雀一樣的腳步聲。時空就這樣慢慢撮合一起……那時，一聽說晚上看電影，興奮地，像小燕雀一樣，唧唧喳喳。早早催媽做飯。飯后，穿著厚衣服，拿著小板凳。守候在熒幕前。急切盼著開演。現在還清晰地記得第一次觀看《馬蘭花》的情節:王老爹將救命恩人馬郎的一朵神奇的馬蘭花帶給倆個女兒。懶惰的姐姐大蘭對這朵野花是滿眼鄙視，勤勞如蜂、麗質如蘭的妹妹小蘭接受了它，并與馬郎共渡愛河。大蘭眼里冒煙的嫉妒，被惡毒的老貓捕捉到了，它殺害了小蘭，唆使大蘭奪走了馬蘭花。馬郎在山林中朋友的幫助下把老貓推下懸崖，救活了小蘭，馬蘭花重新回到善良的人們手中……看過電影后，每天放學，我和小伙伴在路邊摘好多好多的馬蘭花，模仿電影里的情節扮演小蘭、大蘭。曾記得一次和一伙伴玩惱了，對她撂了一句:不和你玩了，你長大會像大蘭的。惹得那個小女孩哭了……

細細凝視著馬路邊這藍色的小精靈。我的激情在燃燒，在顛簸。初夏的微風，吹開了那密密的、郁蔥蔥的碧綠葉間綻放著一嘟嚕、一嘟嚕的馬蘭花，花似一團團藍精靈在舞動，是那么的飄逸秀美，是那么的風姿卓越。恣意縱情地綻放，帶來的只是嬌艷、灼亮嗎?我的心在激蕩，我的靈魂在燃燒。那片濃郁的綻放在月夜里的馬蘭花仿佛又浮現在眼前。那天，月光如小百合圖案的窗紗傾瀉，我和愛人牽著小兒的手，在這座城市的一座小廣場上散步。廣場里有一片馬蘭花。正藍幽幽地開放。浮動的暗香，浸透了如水的月光，綻放的馬蘭花，開放的花蕾似朵云，在蔚藍色的天空飄蕩;似一尾小魚，在清澈的小溪，戲弄纖纖水草;似一只小鳥，在春暖花香的季節，不知疲倦地歡唱躍舞;似一葉小舟，在無際的大海中，逐波暢游;似一頭受驚的小鹿，在狂奔……心與暗香碰撞，我情感的深灘里蕩起了漣漪，涌動的馬蘭花如柔潤的唇呢喃，春潮涌瀉，海浪澎湃，馬蘭花的暗香溢滿我翻騰的心潮，泛起的甜蜜在擴散、擴散。廣場上馬蘭花嬌喘顫栗，月亮隱去了她窺視的嬌羞的姣容……

天突然暗了下來。黑壓壓的云朵很是臃腫，飄在頭頂上。起風了，馬蘭花叢似海嘯中的小船，左顛右簸。街上的行人少了起來，有零星的小雨點夾著沙塵粒在飛舞。我戀戀不舍地躲進了馬蘭花叢旁的一個公用電話亭。遠處的馬蘭花叢似一架琴，先是低音，后是高音。時而低沉，時而急促、高亢。敲在馬蘭花花瓣上的小雨點清脆，悅耳，像沙漠中盛開的一朵朵仙湖，晶瑩剔透。雨點順著花瓣砸落，在奔跑的地上串起了渾厚、圓潤的珍珠。雨珠似一串串滾動的音符，吟哦著大自然最美的詩。傾聽來自天宇之聲，細嗅著馬蘭花穿過雨幕蕩來的奇香，我醉了。頃刻，雨珠滾成了雨簾，急速滑落，連綿不斷。雨霧飄逸、彌漫。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我的血液騰涌。我的每個毛孔沐浴在天籟之音中。忽然間，透過霧蒙蒙的馬蘭花叢縫隙，我瞅見地上盛開了千千萬萬朵小荷花，簇擁著，跳躍著，濺起了一層層白蒙蒙的雨霧，宛如縹緲的白紗。一種深沉卻飄然出世的感覺占據心頭，仿佛一切塵囂都已遠去，只有這天籟之音。陶醉在優美的音樂旋律里而“沉醉不知歸路”的我，在生命的流程里，渴望這些歡快的小精靈們沖刷著塵粒，沖刷著我的心坎!為馬蘭花進行一次洗禮!為我的心靈進行一次洗禮!

雨琴之聲漸漸的、漸漸的低了、低了。一股清新的泥土氣息迎面撲來。夕陽露出了笑顏。照在積水的柏油路上，明晃晃的。迷人。眩目。雨水濯洗過的馬蘭花，越發秀氣，散發出濃郁的香味。喝飽的馬蘭花，藍油油的。婀娜多姿。花片上滾動著的小雨珠，折射著七彩的光……

一切生機盎然。世界又喧鬧起來了!那些藍幽幽的花就這樣安詳、恬靜、絢麗地綻放在我明媚的眼里，豐韻迷人，蕩著浪漫的情懷。我想起了那次雨后和父母親在老屋后播種馬蓮的情景:雨后的小村莊，空氣清新，一條彩虹懸掛在半空。小鳥在枝頭唧唧喳喳，小溪嘩嘩地流著，小草綠油油，楊柳葉還滾動著小雨珠。田野里一下子喧鬧起來。我們走在松軟軟土地上，父親掏坑，我和母親播種棕褐色的馬蘭種子。種子近球形，棱角形的表層有蠟質層。父親說，馬蘭根扎得深、串得稠密，抗旱著哩，一般不用澆水，長勢也旺著哩。這草一次種植，一勞永逸。在適宜的土壤、水分、溫度下，35天左右就出苗了。今年可分成蘗10-15支杈，明年可成墩，后年就開花了。父親邊說邊將栽植小樹的空地全部種上馬蘭。馬蘭的花、種子、根均可入藥。花曬干服用可利尿通便，種子和根有退燒、解毒、驅蟲的功效。這草可以代替麻生產紙、繩，根還能制作刷子哩。我被博學的父親折服……這時，母親哼起了她經常唱的《蘭花花》:

青線線那個藍線線，藍個英英采，

生下一個藍花花，實實地愛死人。

玉谷里那個田苗子，數上高粱高，

一十三省的女兒，數上藍花花好。

正月里那個說媒，二月里定，

三月里交大錢，四月里迎。

三班子那個吹來，兩班子打，

撇下我的情哥哥，抬進了周家。

我見到我的情哥哥呀，說不完的話，

咱們倆人死活喲，長在一搭。

咱們倆人死活喲，長在一搭。

母親唱時，一臉幸福。母親似藍色的精靈，那播種的動作柔和而優美。我后來才知到這是一首悲情的歌。那個多情苦難的蘭花花，如一只藍蝴蝶，撲翅著，撲翅著，始終沒有飛離那根隔開愛情的墻。憂郁、惆悵、憂傷彌漫過我心坎，為化做藍蝴蝶的蘭花花醉夢沉香。也為父母伴著馬蘭花的幽藍奇妙詮釋忠情不渝的鄉村平淡而在攪起心靈的一泓璀璨湖水……現在，沾著馬蘭花芳香的腳踏進了城市，我用那曾經握過鐮刀、鋤頭粗糙的手，撐起了馬蘭花般的淳樸。我討厭那些進入城市沒幾天，把純樸馬蘭花的清香遺失得一干二凈的人。討厭他們，就如討厭這座城市。我是遠離鄉間的農人，像在老家納鞋底一樣，拼命流汗，是我駐足城市的門票，閑暇時，我在方塊字間游蕩，作為農人，沒有土地耕種多么困惑，遠離村莊的我，費力地在文字間尋覓馬蘭花的馨香，捕獲村莊漸飄漸淡的炊煙，更思念家鄉的馬蘭花。老屋屋后的馬蘭花此刻該是藍悠悠綻放了吧?父親和母親該是又在馬蘭花旁曬日頭吧?

清涼的微風拂面，馬蘭花的清香落在我翻騰的心潮上，濺起漣漣甜蜜。我深情地讀著幽藍幽藍的馬蘭花，一顆紛亂的心緒如顛簸的船，駛進了恬靜的港灣。是因為城市里出現了幾處記憶里鄉野的馬蘭花吧。我一下子覺得這座原本討厭的城市可愛起來。如今，鄉野的馬蘭花同我一起恣意開放在繁華的都市。沐浴在都市的陽光和晨露里，繹演生命。忽然，我想起甘肅詩人王小忠的一句詩:草地上突起的一蔟蔟馬蘭花，它們張開幽藍眼睛，收斂我空乏浮躁的想象。我輕輕采了一朵，插在發間。漫步在雨后的街道上。不經意，路人給我一個善意的甜蜜的微笑，幸福一下子潮濕了我的心坎。這時，我的手機響了，鈴聲正是騰格爾《馬蘭花》:

馬蘭花馬蘭花

開放在六月的草原

馬蘭花馬蘭花

一身傲骨映著那藍天

馬蘭花馬蘭花

微笑在家鄉的牧場

馬蘭花馬蘭花

美麗芬芳擁抱著陽光

青幽幽的草原上

藍幽幽的馬蘭花

青幽幽的草原上啊

藍幽幽的馬蘭花

騰格爾略帶沙啞的喉音，飽蘊自然的泥土味，時而像長河靜靜地細流，時而像高原的疾風呼嘯。淳樸的鄉音，帶著深深的思鄉情懷，如詩如畫的大草原展現在眼前。我仿佛聞到濃郁的奶茶香味。裊裊升起的炊煙。一望無際的青幽幽的大草原，點綴著藍幽幽的馬蘭花……

選自2010年1期《高原風》

原刊責編:李永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