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英的最后

成都動物園的深處，有一大片茂密的棕櫚林。踏著厚厚的落葉走不遠，就能看見一株細弱的天竺桂矗立林中，和周圍環(huán)境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這就是熊貓英英的下葬地。沒有墳墓，沒有樹碑，唯有一束枯萎的百合在風中瑟瑟。

12月24日，記者專程奔赴成都，去探望英英“葉落歸根”的地方。也是這棵天竺桂下，成都動物園獸醫(yī)院院長牛李麗向記者講述了英英彌留的最后時光。

2009年5月28日， 英英病危!

這一天是端午節(jié)，牛李麗剛準備和家人團聚吃飯，突然接到武漢雜技團的求救急電:熊貓病危!因為英英是從成都動物園出去的，過去20多年來，英英每遇大病或者重要出國演出，都由成都動物園獸醫(yī)院提供醫(yī)療救助。牛李麗二話不說，當即訂了下午的機票，帶著藥品，和助手一起奔赴武漢。

到達武漢雜技團已經(jīng)晚上9點了。一進熊貓館，牛李麗就看到英英蔫蔫地趴在一個兩米多高的籠子里，耷拉著腦袋，一動也不動。“當時英英的癥狀是便血、嘔吐，依據(jù)經(jīng)驗和它以前的病史，我們開始診斷是腸梗塞。”牛李麗說。最開始是喂藥，但任何東西一喂下去，它就不停嘔吐。于是，決定輸液。

給熊貓輸液必須先麻醉。“給別的熊貓實施麻醉必須得用麻醉槍，因為還有野性，怕傷到人。但英英很乖，可以像人一樣直接打麻醉針。”牛李麗說，麻醉過后，就把英英從籠子里抬出，剃掉身上的一部分毛，再開始輸液。

熊貓輸一次液要4個多小時，牛李麗他們一直折騰到第二天凌晨4點。

2009年5月29日，緊急搶救!

29日上午不到9點，牛李麗就又跑到熊貓館查看英英狀況。

這一次，她才終于能認真看一下這個熊貓館。房間挺大，布置得和人住的房間差不多，右邊的墻上掛滿了馴養(yǎng)員白玉陵和英英的各種舞臺照，另一邊則擺得像客廳，有茶幾、冰箱、電視、電腦，甚至還掛了幾件衣服。白玉陵特意把自己的床挪到了熊貓籠子的旁邊，以便可以隨時照顧英英。

英英的情況依舊沒有好轉，雜技團從武漢市中醫(yī)院借來了心電儀，給英英做心電圖測試，并在電話里和多個專家會診。“會診的結果是，由于年紀偏大引起的器官衰竭，英英今年26歲，在人類里已經(jīng)相當于80多歲的高齡了。”當時，搶救英英急需一種人血白蛋白的藥，但這種藥昂貴而奇缺，醫(yī)療組派人出去找遍全市才找來幾支救急。接下來的時間里，英英大概有一半時間都處于昏迷狀態(tài)，只依靠氨基酸、營養(yǎng)液之類來維系生命。

白玉陵會時不時把手伸進籠子，摸摸英英的腦袋，仿佛安慰它似的。每次英英嘔吐或者大小便，她就拿個毛巾，像照顧孩子一樣幫它擦干凈。“白的情緒一直隨著英英的病情起伏。英英清醒了，白就很高興，把電腦里所有英英的照片和視頻都翻出來給我們看;要是英英昏迷了，白就守在旁邊，一聲不吭，連飯都不去吃。”牛李麗說，白的腿不好，但搶救時一直跪在旁邊守著，有時英英會把自己的爪子放在白的手上，眼睛直直地看著白。

2009年5月31日 英英走了

搶救了四天，但英英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

31日23點，英英又一次陷入深度昏迷。在醫(yī)療組的緊急搶救之后，依舊無力回天。呼吸沒了，心跳停了，心電儀上的曲線漸漸變成一條直線。“英英不行了。”23點30分，牛李麗無奈地宣布。

“屋里的氣氛一下子到了冰點。”白玉陵撲過來抱著英英嚎啕大哭，醫(yī)療組和護理組的其他人也都在旁邊忍不住抹淚。

之后，護理組的人和白老師一起，用新毛巾把英英全身擦了一遍，把因輸液而剃掉、弄亂的毛撫平理順，蓋上白布。“自始至終，英英都是我見過最漂亮、最干凈的熊貓。”牛李麗說。

當晚，白玉陵為英英守靈一夜。

2009年6月27日葉落歸根

英英去世之后，武漢市雜技團多方協(xié)調，決定將英英送回成都安葬。

經(jīng)國家林業(yè)局和湖北省林業(yè)廳、四川省林業(yè)廳共同批準，6月23日，武漢雜技團用專車將英英的遺體冷藏運往成都。路上，每隔6小時就要停車給冷柜通電制冷。經(jīng)過4天跋涉，6月26日運達成都動物園。

隨后，成都動物園獸醫(yī)院對英英進行了病理解剖，認為英英主要是受年齡因素影響，出現(xiàn)了胃腸壁出血，腎、肝水腫。

27日，獸醫(yī)院為英英舉行了下葬儀式。“我們專門選了園里最安靜的地方，希望英英能夠安心長眠。”牛李麗說。那天剛好是個周末，但獸醫(yī)院的所有工作人員都來了，他們將英英的毛皮小心剝下保存，以后可以制作成標本收藏。肉身用布包裹，并掛上一個緞帶，上書“超級巨星熊貓英英安息”。

17點，正式下葬。墓地邊，獸醫(yī)院的工作人員種下了一株小小的天竺桂。

隔了23年的時光，英英終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