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土成為一條弧線,一個玉米棒子的身世瞬間變得深刻起來。那個從異鄉回來的人被風霜吹疼了眼睛。母親和我的愛人生活在遍地是牛羊和歌聲的大高原。風霜一路動蕩,我記不清的地名也一路動蕩。
高粱、玉米在糧倉和山坡上走動著。那些溫暖的種子都是他們的子女或兄妹。嘩啦啦,嘩啦啦。無論播種在哪一個旮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鄉親們都記住了他們穿的衣裳和乳名。
此刻。我身影單薄,與世無爭。我渾身雨露。正在南方的高速路上彷徨。
家鄉的星星疏朗些更好。我扇不旺那爐炭火,點不亮那盞燈。
我的布依山寨里有分明的四季,還有勘勞的鄉鄰和時光磨不舊的民謠。母親和妹妹溫暖的懷抱里。有我廣闊、溫暖的幸福。
出生地
我的生辰八字和山脈一起消瘦。山河在雨水和清霜里破碎。彌留之際,請給我一碗河水,我要服下父親留下的藥丸。
給我一些砒霜和碎銀兩。再給我一片風霜和半個時辰就好。
我要為那些看著我長大的人招魂,為那些我看著長大的人買一些馬匹、刀劍,備些糧草。
我總是把田野的盡頭當作邊塞。還要在那一片開滿紫云英的坡地上。安頓我的美人和半壁江山。
犁 鏵
一雙雙手從布谷鳥的嗚叫聲中伸出。
開春的大地是一個初解風情的姑娘,她剛從桃樹和春風合謀的溫柔鄉里醒過來,她有著惹火的身段。
犁鏵,在陽光下解凍的冰碴里吐納著青銅的氣息。
那個正在莊稼地里勞作的人心里一直奔騰著一匹汗血寶馬。那些石頭的刃口從他的肩膀漸漸淺了下去。那些從石縫里顯露的鋒芒比他的眼神還要柔和。
一把淬過火的骨頭。一個春天。一頭牛。一個人。一架犁鏵。一座正在風吹草動的曠野。山巒間緩慢走動的羊群。那個剛醒過來的女子慵懶的鼻息馱起這幅用生鐵鍛打的草圖,端端正正地掛在高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