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雖然百廢待興、強敵覬覦,但在毛澤東主席的倡議下,僅僅數年時間,宗旨為“敬老崇文”的文史館在各省相繼成立,可見新政府對老一輩文人的重視。云南文史館成立于1954年,一批德高望重的文化人被聘為館員,如周鐘岳這樣的耆宿。在被聘為云南文史館館員的人員中,有一位年已91歲的白族老先生特別引人注目,他姓楊,名繼元,字亮丞,號慕陶,是劍川縣金華陳家沖人。他雖和同鄉趙藩、趙式銘、周鐘岳一樣,也歷經了晚清、民國那些時代的風雨,卻從未擔任過什么要職,且不像他們那樣地早有名氣。就是這么一位不起眼的文人,在耄耋之年卻迎來了新政府很高的禮遇,真是幸運??上У氖牵黄笧槲氖佛^館員的第二年,他就去世了。他對新政權應該是希望殷切的,因為他早已失望于晚清、民國的昏聵,并屢有超脫時世之舉。帶著美好的期待,他在清晨的陽光中逝去,曾經的苦味,曾經的失意,都已煙消云散,一抹安詳的笑意,剎那間凝為永恒的告慰。
楊繼元仕途不順,以學養和修為立身,這似應讓舊時代文人“學而優則仕”的人生規則感到尷尬。當然,他的境遇,究其里和他的性格有直接關系,正所謂“性格決定命運?!蔽覀儚乃o自己起的名號“慕陶”里,也可略約看出一點端倪。這個號,表明了他對陶淵明的敬慕,亦表明了自己淡泊權位的立場。淡泊權位,視富貴如浮云,這樣的清高往往只有真文人才明白。這就是一個文化人真性情之所在。也只有真正尊重文化人的政權才能夠理解并給予尊重。
1886—1887年,楊繼元參加歲科兩試,皆名列第一。歲考是每年對生員、廩生舉行的考試,相當于年度考核,難度較大??瓶际敲繉绵l試前,由提學官主持的考試。科考合格的生員才能應本省鄉試。由于歲科兩試成績優異,他被調到省里的五華書院學習。五華書院開創于明嘉靖三年(1524年),培育出錢灃、戴淳等一批著名學者,是云南省創辦較早,層次最高,影響最大的一所書院。
在五華書院,他刻苦讀書,學業更上層樓。肄業后,1892—1893年他再次參加歲科兩試,仍然名列第一,轉調經正書院肄業。經正書院由清政府創辦于光緒十七年(1891年),建于貢院西側報恩寺故址,御賜“滇池植秀”匾額,專選全省高材生入學。兩邊齋舍皆以“經”、“正”二字取名,如:傳經、拜經、枕經、居正、守正、中正之類。書院額定生員僅24名,月給生活銀兩。每人專攻一經,每天必有札記,月終呈山長批閱。月官課1次、山長堂試1次,試題皆經史策論詩賦,官課、堂課均張榜公布。優異者還有獎學金,且金額高于五華等書院。該書院辛亥革命后就停辦了,1919年10月改為云南省圖書館。
楊繼元就讀于經正書院時,正值鄉試開考前一年。那年,也是他的“而立之年”。按常理,大考在即,又正值生命的鼎盛期,博取功名之心應該非常熾烈,但他在1893年冬書以贈人的一個扇面中,卻流露出了一種別樣的意緒。該扇面書錄的是一首袁枚的詩:
江城宿霧曉陰陰,偷得閑身病屢侵。
萬古少圓惟月色,四時多恨是春心。
少年好景風前憶,花底斜陽雨后尋。
二十詞臣三十吏,名場容易感升沉。
我們知道,浙江錢塘人袁枚(1716—1797年)才華出眾,詩文冠江南,是乾隆、嘉慶時期的代表詩人之一,與趙翼、蔣士銓合稱“乾隆三大家”。他乾隆年間考上進士,曾任江寧、上元等地知縣,但由于為人瀟灑不羈、行事率性而為,最后告別官場,在江寧(今南京)購置隋氏廢園,改名“隨園”,筑室定居。在此過了近50年的閑適生活。
被世人稱為“隨園先生”的袁枚,一生特立獨行,竟敢懷疑“道統”兩個字的存在。如果說,尼采宣告“上帝已死”,是試圖宣告傳統的形而上學的終結,那么,袁枚敢于宣告“道統不存在”,就是對多元思想途徑的奮然倡導。他是一個將精神寄托在人心、人性的復歸上的思想者。袁枚在詩學上,倡導“性靈說”。認為“凡詩之傳者,都是性靈,不關堆垛”。因此他的詩作大都追求真性情,充溢著奔馳騰躍的生命力。在楊繼元書錄的這首詩里,袁枚將官場沉浮與情場曲折奇妙地結合在一起,充盈著人生況味,耐人咀嚼。寫這首詩時,袁枚大約33歲。在仕途上,兩江總督尹繼善舉薦他為高郵刺史,但遭到吏部議阻,頗不順達;在情感生活方面,他剛剛納了一房妾,因此妻妾之間,難免產生一些剪不斷、理還亂的紛擾和糾葛,又給他添些煩愁。努力超然于這種宦險情愁交織著的煩憂,是他以高度概括凝練而又富于美感的語言呈現于詩中的意緒。楊繼元書此扇面時也是30歲左右年紀,仕途上正欲起步跋涉,對其情感生活,我們雖無確實可靠的記載可資了解,想來也應正是欲說還休,不絕如縷之時。楊繼元揀選此人此詩以贈他人,也許已經自覺不自覺地預感到袁枚的人生途程與自己的人生走向有著某種相類之處了。
過了冬天,到得來年,盼想著三年才一次的鄉試,日子過得飛快。鄉試下來,功夫不負有心人,楊繼元順利中舉。這一年是甲午年。年底,日本挑起戰爭,國事艱難不堪。然而,選拔人才的科舉考試還得按部就班舉行。要救世濟民、報效朝廷,哪能不全力以赴于次年在京城舉行的會試呢?否則,無名分,無職權,恐怕連接濟自己都難!
然而,他的努力,這次并未得到命運的真情回報。1898年,他會試未中,嗒然回鄉。途中,感慨萬端,作有《戊戌春閨報罷歸途雜感》二十首律詩。其中一首寫道:
蕭然■被出燕京,又向滇云策馬行。
細數征郵愁路遠,乍醒春夢悔身輕。
名場枉自嘔心血,客邸誰堪話性情。
時事艱難歸亦好,樵山漁水樂生平。
不難看出,詩中流露的情緒既有悲憤又有自我寬慰。這是因為,是年,京師發生了事關國家民族前途命運的大事“百日維新”,以康有為為首的立憲派說服光緒皇帝進行政治體制改革,但遭到以慈禧太后為首的守舊派的殘酷鎮壓,光緒被囚,康有為等逃亡日本,譚嗣同等戊戌六君子被殺害,歷時僅103天的維新變法最終失敗。楊繼元耳聞目睹了這一歷史事件,判斷時局,反思自身,在詩中道出了自己的失望并為自己的前途開出藥方:“時事艱難歸亦好,樵山漁水樂生平”?!斑_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流行的觀點認為,孟子的這句話,前半句表達了儒家的理想主義和入世精神,而后半句顯示出道家的豁達態度與出世境界。其實,有時候,獨善其身,不僅因為“小我”命運之“窮”,還因為“大我”命運之“窮”。“小我”命運之“窮”,尚有通過個人奮斗改變之機會,“大我”命運之“窮”,只有通過全民族的共同奮斗才可改變。在“小我”和“大我”都“窮”的境況下,楊繼元發出“歸亦好”和“樵山漁水樂生平”的慨嘆,看似有逃避之嫌,實則反映了他獨守文行的堅韌心志。作為一位學養不薄、志氣不俗的文人,毅然決然地作出這樣的抉擇,是很有悲劇性的:本有救國救民之襟懷,所見所聞所遇卻讓人有反被朝廷貽誤之感!
在他的20首《戊戌春閨報罷歸途雜感》中有一首詩是這樣寫的:
防微杜漸乏經綸,事后群將快論陳。
未必書生皆誤國,豈真西法盡宜民?
清源端自朝廷始,為政須教眾庶親。
立致富強無別策。文官輕利武親身。
“清源端自朝廷始”,一句道破國政總是裹足不前的內在因由,須知上梁正,下梁也才可能正啊!道理淺顯,現實卻與之相去甚遠。還有一首則說:“外工粉飾內因循,積弊相仍劇可嗔。募勇似招狼入室,賣官勝縱虎殃民。田廬廣置臣何富?賦稅頻加國究貧。莫怪強鄰欺辱甚,紀綱畢竟太沉淪?!彼颜罩e弊和貪腐之危害淋漓盡致地寫了出來。國政如此不堪,也罷,就做一位有理想、有態度但不參與的文人吧!盡管這樣能保證問心無愧,卻不能保證擁有較高的社會地位直至較好的生活水平。楊繼元應該知道這樣的得失,但他以極大的勇氣和毅力說到做到了。
《戊戌春閨報罷歸途雜感》中還有這樣的一首詩:“勞勞輿馬復舟車,南北奔馳萬里余。宇內大觀曾領略,胸中豪氣盡消除。長沙憂國空垂淚,光范何心再上書。但得匡時多俊杰,不妨詩酒樂蘧廬?!痹娭凶詈髢删湔f自己不敢當“俊杰”,表現出對復雜現實的迷惘?;栌沟慕y治者一直聲稱要選用人才,但這一整套看起來冠冕堂皇的應試、選拔機制,恰恰是最不可能不拘一格用人才的。況且真正的人才往往又是不拘一格的。學養深厚、志氣高遠的文人,必定是率真性情和學問、志氣融會貫通的,這樣的人,不是不拘一格的才怪!然而,不拘一格的選拔機制不會出現在腐朽衰敗的政局之中。正如《戊戌春閨報罷歸途雜感》中另一首詩所云:“晚近科名畫餅同,久將得失澹胸中。承恩妃媵非因貌,入彀文章豈盡工?自昔人才關國運,誰能冰鑒慎初衷。生平縱有為霖愿,無奈風云際會窮?!睏罾^元在京師磕頭沒有碰著天,碰到的卻是一個散發著腐臭卻又看著嚴密有序的怪物。這就觸發了他對自身性情的反思與確認,并決意回到家鄉去,回到家中去,從“修身、齊家”開始,做一位本本分分的文人,服務鄉梓。立下這樣的心志,不失為一種智慧的選擇,也需要極大的勇毅。在那個各種勢力爭戰不休的亂世,有的文人相信自己有匡時濟世之才,積極周旋于各種政治勢力間,以圖“補天”,實現個人抱負。這樣的理想楊繼元也曾有過。但他是一個性情中人,不堪的時局傷害了他敏感的心靈。既然不能打掃天下,打掃干凈自己的一室一庭總是可以的吧?他想先做好自己。
在那樣的亂世,能這樣地進行反思,是一種多么難能可貴的清醒啊!或者以亂世逞其文,更助其亂;或者固守干祿,為了幾兩黃金白銀和一點車馬待遇,充鼻不聞地守在臭氣熏天的制度旁邊;或者八面玲瓏,左右逢源,忽而?;?,討些賞封,忽而維新甚至革命,擠眉弄眼,博點名聲。對一些從不面對自身良知鑒照一番的所謂文人,楊繼元是嗤之以鼻的。
走過、看過、表達過,最后,回家!保皇黨、維新黨、革命黨,復古派、崇洋派、中西合璧派,他都沒有參與。他太純粹,又太明白自己。明白純粹的人最好還是別和斑駁迷離的世象摻合為好,因為摻合,可能招惹是非,甚至可能自污和污人。他識見非同尋常,他是欲以一種溫和的方式特立獨行于亂世。
老家偏遠,楊繼元卻也安然住下。雖然還鄉,但不是就此心如死灰、不問世事,或游山玩水、吟風弄月了此一生,而是以教學等事務,實實在在地踐行報國濟民之文人夙愿。楊繼元出身教育世家,其祖父、父親都是遠近知名的教育者。他秉承祖業,講學為生,并未虛拋時日。他講學頗有識見,如開設算術課,首次開講阿拉伯數字和加減乘除法。
在數學史上,阿拉伯數字被稱作“印度-阿拉伯數字”。它是古代印度人發明的,后來由印度傳到阿拉伯,12世紀初又由阿拉伯傳到歐洲,歐洲人稱它為“阿拉伯數字”。印度數碼早在公元8世紀初葉就傳到中國,但沒有流行開來。直到20世紀初,隨著近代數學在中國的興起,阿拉伯數字才被廣泛地使用。
有專家認為,清朝的落后,不是因為沒有憲政,沒有民主而落后,而是因為落后而沒有憲政,沒有民主。是技術促進了西方的發展,是技術的落后導致中國的落后。阿拉伯數字,極大地促進了西方數學,進而促進了西方科技。數學強則科學強,科學強則國家強。
劍川的文人學士,思維方式與中國傳統文人并無二致:長于歸納而不長于嚴密的演繹推理。他們在文化中種下的是人文科學的種子,而不是數學和科學的種子。楊繼元把阿拉伯數字和加減乘除法傳入劍川,時間上在全國也屬較早,難能可貴。從大處看,這是一種文化的覺悟和突圍,小處則至少也便利了民眾。我們知道,當時民眾基本的科學知識很貧乏,民間的交易往來又離不開計數和換算。在較為便捷準確的算法尚未引入之時,空耗了多少口舌和精力,平添了多少是非與麻煩。楊繼元講授新算法之后在那民生所必需的街市上,會有多少習得楊先生算術的人,開了交易的活躍之新面。
對于一位儒家士子而言,一味張揚于世或者始終隱居都是不合適的,應當隨機對“顯”還是“隱”作出相應的抉擇。楊繼元隱于桑梓,造福桑梓;但一旦機宜合適且有人主動相邀,他也會趁時應約,顯其才干,明報國濟民之心。1907年,風雨飄搖之中的清政府在京城舉辦揀選人員擔任公職的考試,面向全國,選用新才,想為行將就木的政體注入新的力量。楊繼元慨然進京應考,試后任職于四川,先后擔任督辦長江瀘州灌口灘救生局委員、資州直隸羅泉井州判。職位雖然不高,卻也具體、實在。他并不嫌官卑位輕,也不糊涂了事,而是悉心理事、破舊立新,于瑣細之事務見其為人之一絲不茍,于陳規之改易見其在行政上的卓有建樹。在那段時間里,有一封趙式銘給楊繼元的信札,對楊繼元半是稱許半是期待:“聞榮任羅泉,欣報無量,神君所到,政績斕然,固意計中事也。然此不過小試鋒芒,尚未足盡吾兄之鴻才碩畫矣!”趙式銘沒有預料到的是,他的殷切期待并沒有成為現實。
楊繼元老老實實當他的官,做他的事。幾年下來,就到民國了。民國名義上統一了全國,實則仍敵國之兇不斷、蕭墻之禍連連、累卵之危依然。在這樣的艱難時世中,少有安心實實在在做事的人,空談者不少,好大喜功之徒也不少。文人應該是注重品格氣節的,而在亂世,不少人淪為心志不明、渾水摸魚的投機分子。文人不能安心創造人文財富,而投身或被投身到政務、商務等較為實惠的行列中,實在不是一個有序的人盡其才的好社會。當然,大環境如此,如何抉擇還在個人,且看楊繼元是如何確立其安身立命之本的!
說來很簡單,他又回家了。
這一回,似乎應了孔子那句老話:“五十而知天命”。
我已厭倦飄泊,我已是滿懷疲憊。
50歲了,雖然大半輩子過來,沒什么榮華富貴,卻也對得住自己的真性情,并未挖空心思一味鉆營。而使心計、玩手段的鉆營者,總是容易處心積慮地預謀很多想當然的事,從而添了多少亂子出來,違拗著安康和順的常情常理。楊繼元是一個真性情文人,心明世事,但身遠世事。他參加科考,卻對科考本身多存懷疑;他處位官場,卻不經營升遷,反隨性自放。這些方面,與袁枚頗多相似之處。但比起33歲以后就筑室定居于隨園的袁枚,他少了許多的放浪形骸。如果說,袁枚是他身處時代文人的一個特例,那么,楊繼元在自己的時代所走的人生路也很有些與眾不同。
當然,知天命也不等于說就是做個了無用心的混世者,而要用心去感悟自然的無言獨化、人生的隨處行跡。文人也是對文化進行專門研習、探討、推進的人,之所以能這樣,正是因為文人對自然、對人生的感觸尤為靈敏和深入,而文化的積累與進展又往往源于人對自然、對人生的反思和創造。楊繼元的再次回鄉,是一次思悟自然、體驗生命之旅。
中國的傳統文人,常常喜歡用詩文書畫等方式表達自己,袁枚如此,楊繼元也不例外。他著有《寄情詩草》、《寄情文稿》、《寶粹齋讀書筆記雜錄》、《寶粹齋楹聯》及《海棠仙館悼亡詩稿》等為數不少,質量亦佳的詩文。但這個社會,因位重績,詩文以權勢而傳的事,屢屢出現。像楊繼元這樣位卑人微的,詩文書法不名于世,并不特別奇怪。然而,在一些聲名震常俗的文士那里,楊繼元是很受重視的。
趙藩在編撰《云南叢書》期間,曾親筆工楷寫了一份邀請函,請楊繼元提供幫助,他寫到:“云南叢書之刊,關系至大,一切進行事宜,亟應力求完善,以重一方文獻。素稔執事鴻才碩學,鑒別尤精,茲特奉屈大駕,擔任本處名譽審查員,藉領教益,以成盛舉。不勝企盼之至!”該信函用的是云南圖書館啟事箋,信末加蓋公用大章。趙藩和楊繼元雖是同鄉,卻比楊繼元大了整整十一歲,似乎不必這般拘禮。于今看這番話,似有譽美之嫌。然而細細一想,卻明白趙藩這樣寫邀請函,表明他深知楊繼元有真才實學而為人端方嚴整,值得尊重。
在舊時代,文人往往有著書法方面的修為,較高的境界是做到“字如其人”,即通過淵源有自、技巧嫻熟的書法體現自己的品格性情。楊繼元的書法正是這樣的。他平生多作隸、楷、行楷?!秳Υh志》記載其:“尤善漢隸,每早寫小楷一紙,風雨無阻?!笨梢娖渥鲿∠蚣昂阈?,映襯出其為人之端嚴不茍。當然,生活中的他,也不乏清新流美的韻致與情趣。體現在他的書法上,就品格而言,是端正嚴整的;就意趣而言,則亦蘊流麗柔美。不輕佻張揚,卻醇厚雋永,堪稱佳品。他一生都在寫“正字”。俗話說:“正人難做,正字難寫。”楊繼元寫的恰是“正字”,做的亦是“正人”。
對于楊繼元的人品及詩書,袁嘉谷于1937年書贈他的一聯概括道:“心同葛亮官陶令,詩是開元字永和。”此聯作于袁嘉谷去世之前不久,以一位名士大半生的閱歷與眼光,對楊繼元作了很高的評價。說楊繼元為官,職位一如陶淵明,只是縣吏一級,性情亦堪比之;就心氣、見識而言,又直追諸葛孔明。詩風可比盛唐,書法好似晉人。袁嘉谷還在其《臥雪堂詩話》中對楊繼元的《登泰山頂放歌》等詩篇大加贊賞。
得到趙藩、袁嘉谷等名士的推舉和贊許,或許能讓楊繼元多少感到一點人生路上不再孤寂的溫暖。仕途、時局屢屢讓他失望,有志不得伸,詩文難以彰;而真正的文人又是以天下為己任的,這就在胸中形成難以化解的心結。就此而言,如陶淵明般的飄逸實則潛藏著多少實實在在的無奈與若即若離的期盼。新中國成立后,新形勢下的新路途應該讓楊繼元感到期盼不再總是那么遙遠,然而,他卻行將走完此生。面對實至名歸的榮譽,他興許想竭力點燃生命的火焰,但卻不得不離去,帶著許多的遺憾與期望。回思數十年一路行來,多少崎嶇多少恨,又有多少期盼多少情,但總是一任真性情地走過來了,既能這樣,生的歡欣就在其中了。
【作者簡介】 原因:本名袁鷹。籍貫湖南長沙。在劍川長大。當過知青。1982年畢業于云南師范大學。曾在劍川一中、下關三中任教。1984年9月調入大理州文聯,曾任《大理文化》副主編、大理州文聯秘書長、大理州作家協會副主席兼秘書長。1991年調入云南日報社春城晚報副刊部,歷任副主任、主任、春城晚報副總編輯至今。出版有《相思草》、《情感小屋》、《訪問春天》、《在生活的郊野》、《聽雨》、《斑斕鄉愁》及《風花雪月的故事》等作品集。其中《相思草》、《情感小屋》先后獲首屆、二屆云南文學獎。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云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
楊春林:男,白族,1979年8月出生于劍川,畢業于云南大學藝術學專業,碩士研究生學歷。長期從事文藝創作和理論研究,有文史和文藝方面的評論刊發于《云南文史》、《邊疆文學·文藝評論》等。
責任編輯 楊義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