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
“到酒廠工作好,那兒廠長好,職工們也好。”黑秀龍長嘆一口氣,“我要是不遇此難,我們一塊兒去了朝鮮,今天也一塊兒回來,一塊兒到老龍口酒廠工作該多好啊。可惜,人生的確有旦夕禍福。”黑秀龍望著李偉彬,已經淚眼充盈,說:“唉,我的命苦啊!”
“秀龍哥,今后我會常來看你的。”
“我謝謝你了,將來……”黑秀龍沒把將來怎么樣說透,讓李偉彬和丁靜蕾心里都畫上了一個問號。
“將來?”
黑秀龍話題一轉:“看來我沒法參加你的婚禮了。”
“有靜蕾代表你就行了。”
“自從靜蕾跟我說過后,我就在想,兄弟一場,大喜的日子,我怎么也得有所表示。于是,我給你畫了一張《吉祥如意圖》,送給你和常芳雅,算是我的心意了。”
此時,丁靜蕾已經把畫卷打開,是一幅以美麗山川為背景的山水畫,畫中有成雙成對的男女青年喜笑顏開,漫步在碧綠的田野。黑秀龍把李偉彬和常芳雅一對新人畫得惟妙惟肖,一看就知道是他們兩個。
李偉彬高興地看著,說:“你畫得太像了,太謝謝你了。”
“你喝口水吧。”黑秀龍說。
“不了,天不早了。秀龍哥,我想和靜蕾出去走走。”
丁靜蕾一聽,心里打了個冷戰。她沒想到李偉彬能在這個時候,當著黑秀龍的面提出這樣的要求,這豈不是不打自招?
黑秀龍聽了李偉彬的話,并沒有顯出多大的驚訝,只是說:“行,行,嫂子送小弟,又是同事,有啥不行的,一晃三四年沒見面了,有些話好好地嘮嘮。”
丁靜蕾有些遲疑:“我……”
“去吧,偉彬好幾年沒見到你了,有些事該嘮的嘮,該說的說一下,不更好嗎?”
黑秀龍的話像一根鋼針,一下子扎進了丁靜蕾的心里,讓她痛得喘不過氣來。她仿佛從黑秀龍的話中,聽出了他早已經知道了她和李偉彬三四年間的一切事情。李偉彬已經打開了門,黑秀龍也佯裝休息閉上了眼睛,丁靜蕾邁著茫然的腳步走了出去……
秋風送爽,月如鉤,楊柳細說人間情。三年燕子飛云涯,今日燕子飛回家。
丁靜蕾和李偉彬猶如一對情侶,步子邁得一致,在風飄飄、月朦朦中漫步。許久,李偉彬才問道:“你今天為什么不去車站接我?”這種質問語氣很溫和,很平靜。
丁靜蕾回了一下頭,看了一下剛離開不遠的家門,仿佛怕黑秀龍跟出來聽到一樣,然后說:“我找不出任何理由。”
“我是第一個告訴你我要回來的,難道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這我知道。”
“我們幾年的書信交往,讓我等來的就是這個結果?”
“我理解你對我的一片……”
“就用這種舉動理解我?”
丁靜蕾此時心里好像塞進了一團亂麻,讓她捋不出個頭緒來,她只是低著頭,一言不發。
李偉彬停住了腳步,雙手扶住了丁靜蕾的雙肩,帶著熾熱無比的眼神深情地說:“靜蕾,雖然你已經和秀龍結婚,還有了孩子,可是……我是喜歡你的。”
“偉彬,這些日子來,我一直在想,幾年間書信來往中,我的心還是很平靜的,可是,接到說你要回來的信后,每天我都感到不安。我總在想,你回來之后,我們一定到一塊兒,好好談談。我沒能去車站接你,固然是我的不對。我能想象出來,你下車后第一個要看到的應該是我,可是,我讓你失望了,在這里只能說聲對不起了。”
李偉彬仍然雙手不離丁靜蕾的雙肩,眼睛里仍然是深情熾熱的光芒。
丁靜蕾接著說:“偉彬,今天,我們倆終于又站在一起了,所以,我想告訴你,常芳雅是個好姑娘,在廠里干得很出色,對你也是一往情深,你們倆能走到一起,也算得上是天上一對,地下一雙,會很幸福美滿的。至于我……”
丁靜蕾說到這里,再也說不下去了,因為當她想到別人一家三口歡歡樂樂地漫步在街上時,心里就酸酸的,止不住的眼淚便會流出來。今天也是如此,她望著李偉彬,臉上也很快有了淚水。
李偉彬急忙掏出雪白的手絹,為丁靜蕾輕輕地擦著眼角的淚水,說:“靜蕾,我明白你的心思,但是無論如何,我李偉彬都是喜歡你的,是永遠忘不掉你的。”
“我求求你了,把我忘了吧。”
“不!”李偉彬回聲如雷,突然間把丁靜蕾摟在懷中,任憑丁靜蕾極力掙脫,到后來還是像個溫順的小貓一樣,被李偉彬鐵鉗子般的雙臂鉗在懷中。她感覺到了李偉彬滾熱的身體,她聽到了李偉彬強有力的心跳,她仿佛找到了三年前黑秀龍第一次摟她時的幸福感覺。
“靜蕾,三四年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李偉彬摟著丁靜蕾,袒露出心靈深處的聲音,這聲音充滿著渴望。
“偉彬,放開我,天不早了,秀龍還等我回去呢。”丁靜蕾有些哀求的語氣,然后又說,“我們今后在一個廠子里工作,見面的機會有的是。”
“不,今天才是真正的見面。”
李偉彬一次次醉生夢死的戀,一份份銷魂蝕骨的情都化作了一團火焰,在秋風中的夜晚燃燒。他傾聽著丁靜蕾在無所適從中對愛情不堪重負的呻吟聲,寸心亦醉亦碎。
愛情的“宴席”終于散了,丁靜蕾懷揣著一顆怦怦直跳的心回家了。
燈光下黑秀龍的雙眼像燈泡一樣,直勾勾地瞅著房頂,他仿佛在靜靜地聽著李偉彬和丁靜蕾在說些什么,做些什么。
“你回來了?”黑秀龍先發問。
丁靜蕾怕黑秀龍問及她為什么會出去這么長時間,便趕緊說:“我回來晚了。”
“休息吧。”黑秀龍說。
丁靜蕾聽話地脫了衣服,躺了下來。
黑秀龍轉過頭來說:“偉彬對你非常好,是吧?”
“同志之間的情意,什么好與不好的。”
“不,靜蕾,我看得出來,他是很喜歡你的。”
“看你,瞎說什么呢。”
“現在看來,原本你是屬于他的,他是有心插柳柳不活,而我呢,是無心栽花花更旺。”
丁靜蕾聽著黑秀龍這番話,也覺得有一定道理。四年前,當黑秀龍和丁靜蕾第一次見面時,只是微微一笑,點點頭,相互之間連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彼此是老龍口酒廠的同事。然而就是黑秀龍這一笑,被丁靜蕾收在了心里。當時的黑秀龍卻是全然不知的。而當時的李偉彬見到丁靜蕾時,心里就萌發了好感,連將來要娶她的念頭都有了。除了見面就笑之外,李偉彬還時常沒話找話,問問這問問那,關切備至。然而,其時的丁靜蕾已經對黑秀龍有了某種情感,李偉彬的追求未能改變丁靜蕾對黑秀龍的愛。后來劉雷、王大衛給黑秀龍和丁靜蕾牽了紅繩。按理說,丁靜蕾和黑秀龍的大事已經是人人皆知,李偉彬本應該就此拉倒,然而他卻不,癡情的李偉彬心中總有一種信念,他不但喜歡丁靜蕾,而且堅信丁靜蕾總有一天會是他的,哪怕是多年之后。
“靜蕾,既然偉彬從內心喜歡你,你可以和他多接觸接觸。”黑秀龍坦坦蕩蕩地發出此言。
丁靜蕾不知道黑秀龍的話是真是假,很難分辨,便說:“秀龍,你想到哪去了。”
“我是在說實話。”
“不,我不愿聽這話。”
丁靜蕾說著,伸手拉了下燈繩,黑夜從現在開始了。
二十五
一對伉儷將入洞房。
老龍口酒廠會議室,一派喜慶熱鬧的氣氛。李偉彬、常芳雅的婚禮在這兒舉行,而且很隆重,人很多。
黑秀龍贈給李偉彬和常芳雅的《吉祥如意圖》和金光閃閃的大紅喜字一起,懸掛在墻上。
婚禮由王大衛親自主持,在歡快的樂曲聲中,所有參加婚禮的人都發出興致勃勃的掌聲。丁靜蕾夾在人群之中,并不像其他人那樣臉上掛著無拘無束的笑,她的臉上僅有一層薄薄的笑意。而且她看到的是,李偉彬雖然身旁有打扮一新的新娘常芳雅相伴,他的眼神卻時時刻刻地投向她,讓她不得不極力地回避,躲閃。
“同志們……”王大衛有力的聲音,讓整個會議室安靜下來。
“今天是個好日子,是我們的抗美援朝英雄李偉彬和我們廠優秀干部常芳雅喜結良緣的日子。”
音落,一陣喝彩聲響起。
“我首先代表廠領導,對一對新人的結合,表示衷心的祝賀和良好的祝愿,但愿他們在今后的日子里美美滿滿,幸幸福福,相互學習,相互支持,比翼雙飛,白頭偕老……”
婚禮持續了很長時間,然后人們都聚到李偉彬的家中,紛紛入席。
丁靜蕾懷著一種極其特殊的心情,也來到了李偉彬家,也代表黑秀龍送來真誠的祝福。
李偉彬正逢四大喜事之一:洞房花燭夜。
煥然一新的新房,散發著特殊的香氣,勞累了一天的李偉彬顯得很疲倦。
常芳雅為他脫掉了外衣,鋪好了被,輕輕地說:“累了一天了,睡吧。”
李偉彬望著常芳雅紅潤的臉,深情的眼,頓時覺得芳雅也是很美的。
常芳雅瞅了一下李偉彬的表情,將頭貼在李偉彬的胸前,說道:“偉彬,我整整為你擔心了四年。今天,你終于回來了,我們永遠也不要分離了。”
對于常芳雅發自內心的愛,李偉彬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不過他心中還有另一個女人,丁靜蕾在分著他的心。此時的他,也感覺丁靜蕾對他說的話是對的,常芳雅十分愛自己,一直在牽掛自己,今天晚上常芳雅的這句話又證實了這一點。
“我們從今天起就是夫妻了,你可不要胡思亂想了。”常芳雅說,“我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了。”
李偉彬聽出了常芳雅話中有話,便直率地說:“你擔心我?”
“不,我是說……”
李偉彬聽著常芳雅柔情似水的話,感覺著常芳雅柔軟的身體,熱血開始沸騰了,他使勁摟住了常芳雅。
“上床吧。”常芳雅說。
如此澎湃的激情,如此美妙的時光,直到黎明前才有睡意襲來。
時間如萬馬奔騰,從祖國的大江南北至塞外哨所,全國上下建設社會主義的熱潮如鋼鐵洪流,銳不可當,鋼鐵、煤炭、農業、各行各業捷報頻傳……
當時的一首歌,響徹了祖國的天空:
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
社會主義國家人民地位高。
反動派,被打倒,
帝國主義夾著尾巴逃跑了,
全國人民大團結,
掀起了社會主義建設高潮,
建設高潮……
新中國成立后,黨中央、國務院制定了第一個五年計劃(一九五三年—一九五七年)。
第一個五年計劃的任務超額完成了,老龍口也是如此,從解放起其產值產量如同芝麻開花,節節高,在沈陽是獨樹一幟的企業。
正當人們滿懷信心建設社會主義、迎接第二個五年計劃時,中國的歷史又畫上了新的一筆。
一九五七年,全國開展了整風運動。
老龍口黨組織也不例外,在市輕工局黨委的安排下全面地開始了整風運動,除了坐下來學習毛澤東《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和《在中央宣傳工作會議上的講話》外,還要面對面地進行相互批評與自我批評。市輕工局還將大批的機關干部派到了老龍口酒廠參加勞動,有的燒鍋爐,有的當酒工,有的在食堂,還有的在車間……
“把這些人派來能干啥呢?”王大衛對此很有想法。
“這是黨的整風運動的一個重要任務,而且將來還要成為一種永久制度堅持下來。”孫林寶書記解釋說。
“沒有他們我們天天超額完成任務,有了他們我們還是超額完成任務。”
“王廠長,在這極特殊的情況下,還是少說為佳。兩個字,服從,就是了,而且這種現象是全國性的,不光是咱們局、咱們老龍口酒廠。”說完,他拉了一下王大衛說,“王廠長,我們去技術室吧。”
(未完待續)
責任編輯 喬 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