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范程

作者簡介

邵永勝，1956年生人，長期從事文學工作和文學創作。遼寧大學中文系畢業，現任省作家協會副主席。

范老走了，悄無聲息地走了，他以這樣悄無聲息的方式，告別了摯愛他的親人、朋友;告別了他一生為之獻身的文學事業。在他病危的時候，他的意識還很清醒，他告訴家里人:別告訴單位，別麻煩大家，都很忙。他不是刻意要這樣做的，他一輩子都不給別人添麻煩，他是農民的兒子，質樸得像莊稼地。在他的悼辭里，省作協莊重地寫上“范程同志是我省著名編輯家”，范老當之無愧。可他的家人卻堅持要寫上“范程同志是個好人”，我理解他的親人，他們是要用范老更愿意接受的話來評價范老，而“好人”難道不是對一個人最高境界的評價嗎?

我念書的時候，經常讀《鴨綠江》雜志，那時候的《鴨綠江》風生水起，是改革開放思想的集散地，是新鮮生活經驗的集散地，好多文章能夠把讀者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弦彈響，不少后來在當代中國文壇上舉足輕重的大作家，都在《鴨綠江》雜志里進進出出。當時，《鴨綠江》的月發行量是四十多萬冊，比現在全國省級文學期刊的月發行總量還多，話語權大，影響力大。盡管當時是紙制媒體一統江山，盡管當時的文化需求如饑似渴，可不是每一個省的文學期刊都有這么好的發行量，可見《鴨綠江》辦得用心而有成績，領銜主演《鴨綠江》的就是范程同志，我對范老的敬意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我調入作協的時候，正值《鴨綠江》盛世。《鴨綠江》創辦了以“一本大觀在手，縱覽天下文壇”為辦刊宗旨的《文學大觀》，月發行量七十萬冊，雄踞文壇;創辦了以培養文學后備人才為己任的《鴨綠江》函授中心，學員一萬五千之眾、編發內部刊物《文學之友》月刊，函授中心火爆到《鴨綠江》全體人員加上外聘的十個人做郵件登記都忙不過來的程度。《鴨綠江》團隊里的每一個人都以為這本雜志工作而驕傲，對外說起《鴨綠江》的時候，聲音是響亮的。這一大攤子事業的創辦當中，誰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我不知道，但我相信范老一定是又謀劃、又沖鋒的主將。

范老是作協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鴨綠江》主編，在作協是個重要的領導，但我從沒見過他大發雷霆地訓斥誰，也沒見過他享受前簇后擁的排場——他有這種資格。我見過的倒是他和幾位編輯加班兒時，買了一箱啤酒喝了，公家報銷了，他做的深刻的自我批評。左手拿煙、右手握筆伏案工作是他經典的姿勢。他一生終審了多少稿子，為作家、文學愛好者寫過多少封信，沒有人知道，我只是知道他寫的每一個字都工工整整，在那工工整整的字的背后，是他嚴謹深刻的思想和對文學的熱愛。在為范老準備悼辭的時候，我發現范老為文學事業一生寫了幾十萬字的書信，我相信不少人手里還珍藏著范老的信，我還相信這些信他們會珍藏一輩子。

我做《鴨綠江》主編以后，每年春節之前我都去看望范老，范老總帶著溫暖的笑意，總是靜靜地聽我匯報。事情怎么辦，人怎么調整，他很少打斷你的思路，只是在最重要的那個點上，他會點撥一句兩句，把我的一些想法照亮，“能建設就建設，不能建設，也絕不添亂”，范老，這是你的想法嗎?我愿意去范老家里，喝茶、吸煙，像在自己家里一樣舒服，沒有一絲顧忌地討教一些我掰扯不開的扣兒。現在，范老走了，再遇到難處，我將去向誰討教呢?想到這里，心里在疼。

責任編輯 牛健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