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鞅之死

1

商鞅又叫公孫鞅。他用半年的時間寫了《更法》、《農戰》、《修權》、《畫策》、《賞罰》等論文，作為“變法方案”的輔助材料，闡述了變法的主張。他想用這些論文來推銷自己，希望引起當權者的重視。

商鞅揣著公孫南括的推薦信，拿著那些論文和改革方案南下來到魏國。找到公叔座。公叔座看了他的方案和論文，喜上眉梢，認為商鞅是個不可多得的奇才，當即便認下這個二十來歲，臉上透著果敢、剛毅的年輕人為干兒子，并答應盡快引薦他去見魏惠王。可誰知，當晚公叔座便舊病復發，患了哮喘，一病不起。

魏惠王聽說宰相病重，急忙來看。見公叔座奄奄一息，屏退左右悄悄問道：“公叔先生百年之后，誰可托國?”

公叔座劇烈的咳了一陣。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的干兒子公孫鞅雖然年輕，但是個奇才，大王可將國家交付與他。”說到這里，又是劇烈的咳嗽，好一陣，咳嗽才緩過來。他的胸部起伏著，脖子里傳來了“呼嚕呼嚕”的喘息聲。見魏惠王對自己的話沒有反應，知道魏惠王對商鞅不感興趣，接著又說：“大王如果不肯任用公孫鞅，就殺了他，千萬不要給他走出魏國。否則后患無窮。切記，切記!”

魏惠王聽了公叔座的話，不以為然。出了宰相府對左右說：“公叔先生已經病入膏肓，糊涂了，他先叫我重用公孫鞅，接著又叫我殺了公孫鞅，寡人不相信一條小泥鰍能翻起大浪。”

公孫鞅興致勃勃地來到宰相府，滿心歡喜地指望老干爹領他去拜見魏惠王，可誰知公叔座躺在床上，一病不起。他又失望了。

公叔座剛吃過定喘丸，覺得舒服了些，見商鞅到來，掙扎著想爬起來，被商鞅止住了。公叔座從枕下拿起商鞅的改革方案和論文交給商鞅說：“剛剛大王來過了，我按照先國君后臣子的禮節向他推薦了你，見大王沒有要任用你的意思，我勸大王殺了你，估計大王的追兵就要到了，你快逃吧，能逃多遠是多遠。”見商鞅坐著未動，公叔座催促說：“快走啊，不走就來不急了。”

商鞅聽了老干爹的話，先是一驚，繼而鎮靜下來。他站起向公叔座躬躬身子施禮說：“謝謝干爹向大王推薦我，謝謝干爹能推心置腹地告訴我真相，但我相信大王既不肯用我，也不會殺我，所以我用不著逃走。”

二人正說著，只見家丁來報：“老爺，公子昂來看你。”

公叔座聽了，還以為是來捉商鞅的，驚慌起來，邊喘邊急促地問：“公子來了，帶了多少兵丁?”

家丁說：“沒有兵丁，就帶了兩個跟班的。”

公叔座的心安下來，對家丁說：“有請公子。”

家丁轉身出屋，高喊一聲：“有請公子!”

商鞅見有人來訪，告辭要走。

公叔座示意商鞅別走。見商鞅重新坐下來，公叔座斷斷續續地說：“既然大王不會殺你，我準備把你推薦給公子昂。大王不用你，是因為大王不了解你，你先在公子的手下當差，然后再徐圖發展。”

公子昂來了，問了病情后，回頭看著商鞅問公叔座：“他是……?”

公叔座緩緩地說：“他是老夫的干兒子，叫公孫鞅，衛國人。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老夫將不久于世，公孫鞅是個人才，如果公子不嫌棄，請給老夫個面子，將他收在手下聽差，老夫想他不會辜負公子希望的。”

第二天，公叔座死了。

辦完公叔座的喪事，公孫鞅便在公子昂的手下跟班，他辦事果敢、干練，每辦一件事都有出人意料的效果。公子昂非常器重他，多次向魏惠王推薦重用他，可魏惠王對公孫鞅不感興趣，始終不用他。公孫鞅不甘人下，想離開魏國到其他國家謀發展。

恰巧，秦國傳來消息，秦孝公招賢納士，廣絡天下人才，想在秦國轟轟烈烈地干一番事業，使秦國稱霸諸侯。商鞅得到這個消息，毅然離開了魏國。

2

商鞅西去秦國，在秦都的城墻上看到了秦孝公的告示，告示說：當今天下，列國爭強。先王穆公，任用賢才百里奚得以大治，遂使秦國強大起來。寡人欲效先王之舉，尋天下有志之士，重整穆公雄風。千金易得，人才難求。凡有志于秦國發展，幫助寡人治理秦國強大者，重賞!商鞅看完，走上前去，揭了王榜。

守榜的太監姓景，景太監已經在此守了三個月，都沒有人揭榜，正在泄氣。如果沒有人揭榜，他還得在此守下去，風吹太陽曬的，他可不想再守。此時見有人揭榜，滿心歡喜，急忙揮舞云笤指揮兵丁擁著商鞅去見秦孝公。

來到大殿門口，景太監囑咐說：“好好回答大王的問話，別搞砸了。”他誠心希望商鞅能夠成功，商鞅成功，他才能得解放。

秦孝公見商鞅年紀輕輕，大失所望。他不相信商鞅會有什么治國高招。當初百里奚治理秦國，那可是七十多歲了。人老經驗足。這可是顛撲不破的真理。轉念一想：此人敢揭榜，證明有膽略。姑且問問看，說不定有兩刷子。于是問商鞅：“你來之前，想你也研究過秦國的國情了，根據寡人的情況，你看如何治理，才能使秦國強大，重整穆公雄風?”

商鞅暗想：孝公口口聲聲說要重整穆公雄風，不知他是否真有宏才大略、決心把秦國做大?有的國君嘴上一套，心里是另一套。如果他真想使秦國強大起來，前人治國的套路那么多，不知他喜歡那種套路?我得投石問路，先探一下，看他喜歡那種?也好有個退路。想到這里，商鞅問：“治理天下有三道：帝道王道和霸道，不知大王喜歡哪一道?”

秦孝公來了興趣，一下子瞪大眼睛看著商鞅問：“說說看，帝道怎么樣?”

商鞅說：“按照四季變化的規律行事以順應自然，信奉鬼神并以此來制定禮儀，根據民間的喜惡來施行德政，使四夷賓服，天下歸心，這就是帝道。”接著，商鞅把黃帝、顓頊、帝嚳、堯帝、舜帝怎樣治理河流山川、黎民百姓的方法大侃特侃了一番。正講得起勁，只聽前方傳來一陣“呼嚕嚕”的鼾聲，他站起尋聲看去，只見秦孝公趴在龍案上呼呼大睡，嘴角的清口水流了一桌。商鞅搖了搖頭，轉身走出秦宮大殿。

景太監見商鞅出來，迎上去問：“搞定了?”

商鞅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景太監的心一下涼了半截，看來，他還得繼續去守那王榜；景太監走進大殿，見秦孝公伏案大睡，鼾聲正濃。跪下來輕聲喊道：“大王，大王!”

秦孝公醒來，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說：“那揭榜的人看來也不怎么樣，他叫我以仁德禮儀教化百姓，等百姓教化好了，寡人都死了十次了。寡人可不想等那么長時間。明天，再把那榜貼出去。”

第二天，景太監將王榜貼在城南的墻上，商鞅又去把它揭下來。

景太監說：“怎么，又是你?”

商鞅說：“再讓我去試一次吧，昨天大王問我如何治理天下，我回答說有三道，剛講了帝道，他就睡著了。”

景太監又擁著商鞅去見秦孝公。秦孝公說：“請講講王道吧。”

商鞅說：“提倡天下大同，消滅戰爭，以仁義禮制治國，用仁義禮制感化天下百姓，讓天下諸侯歸附，這就是王道。當初夏禹、商湯、周文王、武王、周公用仁德禮儀教化百姓，使百姓懂禮儀、知廉恥，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國家遂得大治。孔丘竭力推崇周朝治國方法，用以治魯，魯國也出現了短暫的繁榮。以仁德禮儀治國，時間慢點，但……”商鞅講到這里，抬頭看秦孝公，只見秦孝公正在與旁邊的妃子調情。商鞅鬼火一沖，轉身欲走。被秦孝公叫住了。

秦孝公說：“先生說的這些，效果太慢，寡人不感興趣，請再說說霸道。”

商鞅只得停下來說：“帝道王道順應民意，而霸道卻有違民意，有違民意就有風險，但效果來得快。百里奚、管仲、李悝、吳起等人施行的治國方法，就是霸道。”于是，商鞅把百里奚、管仲、李悝、吳起如何治理國家，稱霸諸侯的方法講出來，讓秦孝公聽得手舞足蹈。

商鞅講完，秦孝公說：“我想效法李悝在秦國改革一番，不知先生如何教我?”

商鞅見時機成熟，急忙遞上《改革方案》和論文。秦孝公看了三天三夜，決定重用商鞅推行改革。

秦孝公封商鞅為左庶長，令其籌劃秦國的改革大事。商鞅搖身一變，成了秦國的卿大夫，便根據秦國的國情又將《改革方案》修改一番，定稿后交給秦孝公。秦孝公即招大臣商討，令景太監宣讀變法條文。景太監捧起竹簡，郎聲讀道……

改革方案危及到王公大臣的既得利益。景太監讀完，眾臣一片嘩然，紛紛議論新法不可行。太子駟第一個站出來反對說：“這哪里是在改革?這分明是在秦國實行高壓政策、推行暴政。”太子駟跪下來請求秦孝公說：“父王，你可千萬別聽公孫鞅的，公孫鞅乃衛國奸細，成心想使秦國崩潰。”

大夫甘龍也說：“此法萬不可行，堯、舜、禹、湯、周武、成王推行德政而統一天下；桀、紂施行暴政而導致滅亡。善于治國的人用不著改變成法就能治理好國家，聰明的人順應民風民俗而施以教化，官吏就會覺得習慣而且百姓感到安定。”

杜摯反對說：“沒有百倍的利益，就不能改變現有的法律，沒有十倍的功效就不能輕舉妄動。仿效已有的成法不會有過錯，遵循舊的禮制就不會出偏差。”

商鞅力排眾議，他說：“諸位的議論都是世俗的說法啊，一般人安于已有的習俗；讀書人拘泥于書本上的禮制。這兩種人要論奉公守法還算可以，但卻不能和他們談論富國強兵的改革大事。夏、商、周三代禮制不同而能統一天下；五霸法律不一而能稱霸諸侯。聰明的人制定法律，愚蠢的人被法律制約；賢能的人變更禮制，不屑的人被禮制約束。不變法，秦國將一成不變，只有革故鼎新，秦國方能稱霸諸侯。”

秦孝公執意改革，聽了商鞅的話，站起走下臺階，拉起商鞅說：“講得好啊，我意已決：推行變法。”從侍衛腰間抽出支箭，一折兩斷舉起來大聲說道“有再反對推行新法者，同此箭。”

于是將商鞅的官職連升五級，從十級左庶長提為十五級上梁造兼宰相之職，專門負責推行新法的有關事宜。商鞅將新法刊成數百份布告，準備詔告天下。未將新法發布之前，為了彰顯說話算數，取信于民，商鞅在城南立了一根三丈長的木頭，然后貼出告示：有將此木搬到城北者，賞十金。告示從早貼到晚，看的人很多，大家都遲疑，沒人敢去搬。商鞅想：沒人搬木，莫非百姓嫌賞金太少。又將賞金提高到五十。一個絡腮胡子愣愣怔怔走上前去，將木頭扛到城北，回到城南跟商鞅要賞錢。

商鞅說：“你是大大的良民。”就把賞錢給了他。

雍都城里，人們奔走相告：“上梁造說話算數!”

時機成熟，商鞅剛要頒布新法，太子駟、甘龍、杜摯等一千守舊派又去拜見秦孝公，力諫不可推行新法。

商鞅知道后，對秦孝公說：“新法推行不暢，是因為有高層人物阻礙，要使新法順利推行，必須對阻礙者嚴懲不貸。”征得秦孝公同意，商鞅嚴懲了新法推行阻礙者：甘龍、杜摯削為平民；太子駟是儲君，將來要繼位當王，不宜懲罰，但不懲不行，于是懲罰了他的兩個老師公子虔和公孫賈：公子虔監督太子行為不力，處以劓鼻之刑；公孫賈教育不當，處以黥刑(臉上刺字)。

有秦孝公強有力的支持，商鞅頒布了新法，詔告天下，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新法剛剛推行，百姓覺得不便，每天有上千人集體上訪，在雍都廣場上靜坐，抗議推行新法。

商鞅親自到場做工作，并將公子虔和公孫賈拉出作為反面教材，商鞅對眾人說：“新法剛剛推行，大家覺得不習慣，這不奇怪。慢慢的，大家就會習慣的。”商鞅拉過公子虔和公孫賈繼續說“這二人是儲君的老師，儲君阻礙推行新法犯了錯，是他的老師教育不當，所以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同時受罰的還有大夫甘龍和杜摯，他們公然反對推行新法，已被削為貧民。”

幾個領頭的百姓私下議論：高官況且受罰，何況我等百姓呢?剛想站起帶領眾人離開，只見一隊兵丁押著六七十個百姓走到場上，一個小頭目報告商鞅說：“這是渭邑的十家百姓，其中兩家為爭田水私自打起來，根據秦國剛頒布的法典：嚴禁私下斗毆和一家有過十家相連的規定，所以將十家百姓都帶來了，望大人發落。”

商鞅掃一眼眾百姓，勃然變色提高嗓門訓斥說：“新法剛剛頒布，爾等明知故犯，來人!將這些刁民統統推出午門腰斬。”

一隊兵丁擁上，將眾百姓推出午門，俱斬于市。血流成河，慘不忍睹。

眾百姓見政府家玩真格的，一個個大驚失色，“轟”的一聲，像鳥獸散開，各自逃命。

商鞅強忍悲痛，暗自流淚。但為了推行他的新法，必須有人作出犧牲。他的心又硬起來。見百姓散去，舒了口氣，轉身剛要回府，只見一個癩頭的人跪下說：“大人，鳳邑太宰貪贓枉法、徇私舞弊，克扣上面撥下去建縣的錢，用以中飽私囊，損公肥己。”

商鞅派人調查，情況屬實，于是將鳳邑太宰即全家腰斬；給癩頭記了一功，賞爵一級。

商鞅到各地巡查，監獄里關滿了妄自議論新法推行的人，他吩咐地方官將情節嚴重的拉出腰斬，一天殺了七百多人，渭水河中，盡染紅色。

新法推行不久，幾個百姓想討好商鞅，說新法推行深得民心矣。

從此，人們對新法既不敢說，也不敢論，就連聚在一起吹牛聊天也不敢。商鞅遂得以順利推行新法。新法推行兩年，秦國百姓家家富有，戶戶充足，國家的糧倉里堆滿了糧食。人人爭取檢舉揭發立功授獎，故民不敢犯錯，官不敢犯法，道不拾遺，夜不閉戶，社會治安井然有序。

根據預定計劃，秦國將都城從雍都遷到咸陽，建三十一縣，周天子將祭賜封給秦孝公，秦國遂稱霸諸侯。

3

齊國攻打魏國，孫臏在馬陵道大敗魏軍，射殺魏國大將龐涓。

商鞅見魏國連年混戰，疲憊不堪，加上秦國已逐步富強起來，向秦孝公建議攻打魏國。秦孝公同意了，任命商鞅為總兵大元帥，統領大軍五萬，號稱十萬，浩浩蕩蕩，殺奔魏國而來。

魏國聽說秦軍犯境，即令公子昂帥兵抵敵。兩軍在西河對壘。商鞅給公子昂寫了封信。信上說：“公子臺鑒：當初鞅在魏國，公子對我恩重如山。今我出兵犯境，實出無奈。如今兩軍對壘，各為其主。不如我與公子在玉泉山玉泉旁，對著美景痛飲幾杯，然后各自撤兵五里，商定停火結盟協議，以保兩國安寧。”

公子昂看信后，非常高興，準備前往。副將麻巫提醒說：“公孫鞅乃奸詐之徒，公子千萬不能貿然前往：恐有詐。”

公子昂說：“在魏國，我待公孫鞅不薄，公孫鞅即不欺我。”于是欣然前往。

公孫鞅早在四周埋下伏兵，只等公子昂到來。

公子昂帶了一隊步兵來到玉泉。只見公孫鞅端坐在玉泉旁的涼亭里，亭中擺了桌酒席。“公孫先生別來無恙?”公子昂全無防備，邊說邊走上涼亭石級。

公孫鞅站起相迎，酒過三巡。公孫鞅將杯一摔。忽聽山后一聲炮響，伏兵齊出，魏軍紛紛繳械。兩個秦軍大力士從公孫鞅背后跳出來，用劍逼住公子昂。公子昂這才懊悔沒聽麻巫的話，大罵：“忘恩負義的匹夫老賊!當初我待你恩重如山，為何如此待我?”

公孫鞅也不說什么，吩咐手下將公子昂打入囚車，送入秦中報功。

麻巫見公子昂執意要去，恐主帥有失，偷偷率一軍接應，見玉泉山有變，即揮軍殺上山來接應。忽聽頂上響起一聲號炮，左邊烏蒙縱馬殺來；右邊任弼揮軍殺出，阻斷魏軍歸路，將魏軍團團困于玉泉山上。麻巫驚慌失措，策馬挺槍倉促迎戰，只一個回合，便被任弼揮劍斬于馬下。魏軍見大勢已去，紛紛繳械投降。

公孫鞅當晚叫魏兵賺開河西城門，公孫鞅率大軍蜂擁而入，占領了河西守城，活捉了守城魏將朱倉。公孫鞅長驅直入，攻占了魏國的十余個城池，直逼魏都安邑。魏惠王這才慌起來，懊悔當初沒聽公叔座的話殺了公孫鞅。急派宰相割魏國以前占領的楚國商、於六百里地與公孫鞅講和。公孫鞅答應議和，班師回朝。

因安邑地近秦國和齊國，魏國將都城遷往大梁。

鞭敲馬鞍響，人奏凱歌還。公孫鞅回到成陽，秦孝公論功行賞，封公孫鞅為列侯，就將商於之地十五座城池封給他做采邑。

商鞅封為列侯后，乘坐的車子比國君的華麗。出外視察，頂盔貫甲、持矛操戈的衛隊一列列，大車小車跟了一長串，每到一地，趾高氣揚，前呼后擁，吆五喝六，擾得當地雞飛狗跳、人心惶惶。他在渭水岸邊看著滔滔東流的渭水得意地說：“當初魏國不用我，如果用我，今日稱霸諸侯就不是秦國而是魏國了。”

眾人點頭哈腰都稱是，阿諛奉承之聲滿天飛，只有吳安哂曬冷笑。吳安是剛剛投到商鞅門下的食客，商鞅見他聰明伶俐，很會算賬，就叫他專門負責收繳封邑里的稅費。

商鞅將吳安拉到一邊悄悄問：“眾人都稱贊我，只有先生冷笑不語，莫非先生有什么教我?”

吳安說：“眾人都稱贊君侯是想害君侯，君侯為了推行變法，得罪了太子駟，嚴懲了他的兩個老師——公子虔和公孫賈，也得罪了一大批王公大臣，并用嚴刑酷法懲治了百姓，百姓受到無辜殘害的數以萬計。雖然秦國強大了，但民眾怨聲載道。我擔心孝公百年之后，天下群起而攻君侯，君侯禍不遠矣。”

商鞅這才猛然醒悟，焦急地問：“如此，為之奈何?”

吳安說：“我為君侯計：功成身退，莫如將封地退還秦君，退隱山林，尋一安身之地，自耕自食，或許能逃此劫。”

商鞅想：天下人都怨恨我，隱到哪里，仇家也會尋來。不如就當商君，暗蓄衛士，以保安全。好不容易打拼出來的榮譽，放棄豈不可惜!人生在世，過一天算一天，大不了，就一死。遂不聽吳安之言。

正如吳安所言，商鞅推行新法剛剛十年，秦孝公駕崩，太子駟繼位，是為秦惠文王。秦惠文王一登上寶座，就對商鞅采取行動：調動軍隊包圍了商地。商鞅組織衛隊抵抗，那里抵擋得了大軍的圍追堵截?只兩天功夫，秦軍就拿下了商地十五座城池。

商鞅見大勢已去，化裝成貧民逃命。慌亂間，已不知逃到哪里?天晚的時候，舉眼一看，才知道逃到了秦、魏邊關卡，這可是他過去走過的地方。關門已關，無法出境，既累又餓，見路邊有家驛館，只得進去，一是想弄點吃的；二是想投宿，待明天開關時，趁黑混出關外，從魏國繞到其他國家逃生。他可不敢停留魏國，他欺騙過公子昂，打敗過魏國軍隊。魏國人饒不了他!

掌柜見有生意，嬉皮笑臉迎上來：“客官要投宿?”

商鞅說：“先來點吃的再投宿。”

掌柜問：“客官可有‘身份證明’?”

商鞅沒有‘身份證明’，即使有，斯時斯地也不敢拿出來示人，于是假意在身上摸一陣說：“我的身份證明因出門急，忘帶了。”

掌柜說：“沒有身份證明，我可不敢接待你，因為商君那個天殺的出的秦律規定：接待身份不明的人要斬首，誰敢接待?客官，你還是快走吧。”邊說邊將商鞅推出門。

街上冷冷清清，沒有一個行人。街旁的居民住戶，家家大門緊閉。商鞅又敲開一家住戶的房門。出來一位老太婆，老太婆也要他拿身份證明，他拿不出，老太婆也不敢收留，他仰天長嘆：想不到新法將百姓害得這樣苦啊。猛然想起在討論新法推行時他對甘龍、杜摯等人說的一句話：“聰明的人制定法律；愚蠢的人被法律制約。”其實，他才是最愚蠢的，自己制定的法律自己受約束，真是自作自受!既有今日，何必當初?深秋之夜，冷風颼颼。商鞅無奈，只得鉆進一戶人家屋后的草垛里御寒過夜。

次日開關，天還不亮。商鞅想趁黑蒙混過關，被兩個守關軍士架著鐵鉞擋住了，一個軍士命令說：“請出示證件!”

商鞅又在身上摸一陣，請求說：“長官，出門走得急，忘帶了。請高抬貴手，放我過去吧。”

軍士說：“放你過去?上頭有令：重犯在逃，沒有身份證明，一律扣壓，待驗明正身后方可放行，麻煩你老先生跟我們走一趟。”

商鞅見不對勁，抽身想跑。一個軍士伸出鐵鉞鉤住商鞅衣領，把他拽了回來。另一個軍士丟開兵器，施展起擒拿大法，把商鞅掀翻在地。二人將商鞅押進旁邊的值班室，舉火看看墻上掛著的一張人像，又看看商鞅。二人同時驚叫起來：“你就是商君!”

原來，公子虔、公孫賈他們在未對商鞅采取行動之前，就恐在行動中捉不到商鞅，商鞅會潛逃。所以畫了商鞅的畫像，秘密差人送到各個關卡，暗暗布下天落地網。這是他們抓捕商鞅的計劃之一。

商鞅被打進囚車押回咸陽，秦惠文王以謀反罪判處商鞅死刑。

商鞅和全家以及與他牽連的人一百余口被裝進囚車，押赴刑場。老百姓見要殺商鞅，歡呼雀躍。向他投擲石塊、泥土、雞蛋、爛菜葉等。商鞅高昂著頭，看著秦國的天空，此時秦國的天空萬里無云，陽光明媚。他實在不懂，秦國經過他的治理，民殷國富，兵精糧足，得以稱霸諸侯。要做大事，必然會得罪一些人，為什么人們不理解?只認他的短處不認他的長處。可惜當初沒有聽吳安的話，說不定聽了吳安的話，人們會放過他。商鞅正在懊悔，突然眉心一涼，一個雞蛋在他腦門炸開了，蛋清蛋黃流了一臉。他閉著眼想甩甩頭弄掉臉上的蛋清蛋黃，可他的頭被囚車緊緊卡住，動不了。他努力睜開眼，透過遮住視線的蛋清蛋黃看秦國的江山，秦國的江山一下就模糊了。

刑場四周布滿了挺著鐵鉞的軍士，軍士外圈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群。西天飄過一堵烏云，背后金光萬道，橫亙天空，烏云邊緣像鑲上一圈金邊，刑場瞬息暗下來。刑場東邊的遠方，傳來幾聲烏鴉的“嘎嘎”叫聲，給人們心里抹上了幾許凄涼。刑場北端，安排了兩張案幾，甘龍、杜摯、公子虔、公孫賈坐在案幾后。刑場中央朝五個不同的方向停著五輛馬車，車轅駕著的都是高頭大馬，每匹高頭大馬尾后吊著一串鞭炮。車后拖著一根粗繩，粗繩套住了商鞅的頭、手和腳。商鞅仰天八叉躺在地上。其他犯人被五花大綁，背著斬條押跪在案幾前。甘龍抬眼看看天色，和旁邊臉上蒙塊黑布遮住鼻子的公子虔耳語幾句。公子虔點點頭，然后站起走上前來，打開詔書大聲讀道：“奉天承運，我王詔曰：公孫鞅變法、征魏有功，被先王封為列侯，恩高蓋頂。但公孫鞅不知報效，反居功自傲，驕奢淫逸，暗養衛士，聚眾謀反。按秦例律：一人坐罪，株連九族。特判公孫鞅車裂之刑；判其家族等一干人犯腰斬之刑。”公子虔讀完，走到商鞅面前蹲下忿忿說道：“公孫鞅，你也有今日?”

商鞅面對死亡，沒有害怕，怕也沒用。他慢慢睜開眼看著公子虔，豪無懼色，嘿嘿冷笑兩聲，“當初割了你的鼻子，可惜沒把你的舌頭也割了。”

公子虔站起大聲宣布：午時已到，行刑!

一個劊子手牽著商鞅的老婆秦夫人首先走到鐵鍘邊，兩個劊子手拉起鐵架上拴著厚重大鍘刀的繩索。秦夫人回頭看商鞅一眼，大喊一聲：“商君啊，來生我還嫁你做老婆。”說完伏在鐵鍘上，拉繩的兩個劊子手一松繩，寒光閃閃的大鐵鍘“咣當當”呼嘯而下，秦夫人頃刻攔腰斷成兩截……

站在馬車旁的五個劊子手同時吹燃火捻子點燃鞭炮。鞭炮在刑場上空“噼噼啪啪”的炸響，五匹高頭大馬受到驚嚇同時奮起四蹄向五個不同的方向奔去，只見一陣紅光泛起，商鞅頃刻被撕成幾大塊拖在馬車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