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三題

2010-01-01 00:00:00侯發山

含笑花 2010年1期

倆姐妹

麥香小時候受到雷電的驚嚇，腦子受了刺激，如果單從外表看。也跟正常人一樣，但一說話辦事，就有可能露了馬腳，和我們正常人不大一樣，用村里人的話說就是少一根筋。由于家境貧困，爹娘便讓她跟著堂姐菊花進城打工。就是去城里一家小飯館打雜。菊花在那家小飯館干了三年，關系比較熟。雖則如此，在她們臨出門的時候。麥香的爹娘千叮嚀萬囑咐，要菊花好好照顧麥香，說只要麥香能養活住自己，別惹事就行。菊花說沒事的，我會照顧好麥香的。

麥香的模樣還算周正，小飯館的老板想讓她去端盤子，但菊花怕她犯迷糊，也怕客人騷擾她，她不知道如何周旋，惹得周圍人都不高興，就隨便找了個理由，建議老板讓麥香去后廚洗碗刷盤子去了。洗碗刷盤子接觸的人不多，程序也簡單，麥香完全勝任得了。菊花平時忙罷自己的工作，也去后廚幫助麥香洗洗涮涮的。麥香跟菊花住在離飯館不遠的地方，是飯館老板為她們租的房。她們每天下了班已是夜半時分，也沒有時間上街。兩個人下了班就草草洗罷臉睡下了，天一亮匆匆洗罷臉就得往飯館趕。有那么一段時間，外人幾乎看不出麥香是個不正常的人。

有一天早上，當老板點了名訓了話后，突然臉一黑，說昨天晚上我們飯館丟了500塊錢，拿錢的人就在我們中間，請主動站出來，否則我就要報警了。

大家面面相覷，不明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一位姓李的廚師向老板提出了疑問，說老板。你怎么知道是我們內部人干的?

老板說當時飯館關門了，大家都在打掃衛生，負責收錢的小紅上廁所，忘了鎖抽屜。

李廚師說，你昨晚為什么不說?為什么不打110?

老板說當時抽屜里有2000多塊錢，這個人只拿了500塊，說明這個人也只是一念之差，不是故意要偷的，是順手拿走的。等小紅發現時，大部分人已經下班了，所以沒去查問。

大家議論紛紛，有人說是誰拿了就趕快站出來。別讓我們大家一起跟著背黑鍋。

李廚師說老板真是仁慈，如果報了警，不但能輕而易舉地查出來，說不準要拘留呢。

這時，麥香站了出來，臉紅了一下，說是菊花姐拿的……她把錢藏在床鋪下的襪子里了。

再場的人都吃了一驚。老板似乎也不相信，說麥香，別胡說!

菊花蒼白著臉，低下了頭，囁嚅著說對不起老板，麥香沒胡說，錢是我拿的。

菊花把錢退了出來，老板也沒有報警，只是把菊花開除了。菊花的家境老板知道，丈夫死的早，公婆有病，家里有兩個孩子……菊花要養活一家老小，沒有回家，去了飯館附近的一家建筑工地提沙漿水泥，她還要照顧麥香，她不能離麥香太遠。

小飯館的老板出于同情心，還讓菊花住在原來的地方。

對于麥香的舉報，菊花沒有跟她計較，畢竟是中是她的堂妹，畢竟是一個腦子有毛病的人。倒是麥香，像是虧欠了菊花似的，說話也沒以前自然了。有時會說，姐，我是不是做錯了?每當這時候，菊花就安慰麥香，說你沒有做錯，是姐不該拿人家的錢。

不幸的是，一個月后，菊花在工地上干活時從腳手架上跌落下來，好在是二樓，沒有生命危險，一條腿摔骨折了。

小飯館的人除了麥香，都說這是惡有惡報，善有善報。

麥香去了醫院。她來到菊花床前，她一句話也不說，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錢遞給了菊花。

菊花吃了一驚，說麥香，這錢你是從哪兒拿來的?

麥香說姐，這是我的工資，你拿著用吧。說罷轉身就走。

菊花忙叫道，麥香，麥香，你坐一會兒再走嗎。

麥香回頭一笑，說姐，我是偷偷從飯店溜出來的……我要回店里洗盤子呢。

娘的心

小玫大學畢業了。

小玫不甘心到鎮上的廠礦打工，就跑到了城里去，可是，她挑肥撿瘦，高不成低不就，奔波了多天，依然沒找到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她身上帶的500塊錢快要花光了，正猶豫著是回家還是讓娘再給她打一筆費用的時候，娘給她打來電話，要她月底往家里寄1000塊錢。小玫急了，說娘，我還沒找到工作啊。想不到，娘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冷冷地說你大學畢業半年了，還讓我供養你到什么時候啊?小玫一下子啞口無言。

小玫的爹去世的早，是娘把她拉扯大的，供她上小學、初中、高中，直到大學。一個農村婦女，沒有別的手藝，依靠種莊稼維持全家人的生活，談何容易?娘吃的苦受的罪，小玫不是不知道?，F在娘張口要錢了，小玫不能拒絕，也沒法拒絕啊。當年在學校，只要她開口要錢，娘從不問她干什么用，就很快給她備齊了，從未超過三天時間。

小玫沒辦法，就降低求職要求，在一家中外合資企業謀到一份文員的職位，盡管這個崗位的月薪只有1500元。

到了月底發工資的時候，小玫留下500元自己用，給娘寄回去了1000元。

在單位，小玫以為自己是大材小用，工作的時候就常常流露出不滿的情緒，有點漫不經心，得過且過的樣子。有一次，在給經理起草的報告里，居然有兩個錯別字沒糾正出來，遭到了經理的批評。同事也對她冷嘲熱諷……心高氣傲的小玫心氣難平，就想到了跳槽，準備炒老板的魷魚。恰在這時，遠在老家的娘又打來了電話，要她月底再往家寄1000塊錢，而且以后每月都要寄。

小玫思來想去，決定暫且不去跳槽。既然不跳槽，就要干出個樣子讓大家瞧瞧，她小玫不是個庸才，是個人才。從此后，小玫敬業愛崗，埋頭苦干，不但把自己的工作打理得井井有條，不分份內份外，也常常幫助同事……過了半年，小玫被經理提拔為經理助理，工資也提高了—倍，每月能開到了3000元。

本來小玫打算給娘寄回去1000元，其余的自己消費，買一些時裝，或者是化妝品什么的。想不到，當娘得知小玫的工資漲了以后，竟要求小玫每月給她寄回去2000元。

娘怎么會這樣貪心呢?沒等小玫支支吾吾找個理由回絕娘，娘就生氣了。氣呼呼地說，你心里到底有沒有我這個娘?我既當爹又當娘把你從小拉扯大容易嗎?你現在能掙錢了，娘就不能花嗎?

小玫不想讓娘生自己的氣，就按照娘說的，每月給娘寄回去2000元。

小玫所在的公司是以崗定薪，職位越高，工資越高。為了竟聘到更高的職位，小玫兢兢業業，加倍努力工作。為了有一個好的人緣，她忍氣吞聲，委曲求全……誰說江山易改，秉性難易?小玫就是個例外，她變得能吃苦耐勞，忍辱負重了，變得艱苦樸素，勤儉節約，變得溫柔善良，落落大方了……

當小玫擔任公司的一個部門經理后，沒等她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娘，從老家的醫院傳來一個噩耗——娘胃癌晚期，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小玫匆匆趕了回來，娘已經消瘦得不成人形了。小玫鼻子一酸，叫了一聲“娘”，然后哀怨地說，我每月給你寄回來的錢不夠你花?還是你沒舍得花?

娘輕輕地撫摩著小玫的頭發，哆哆嗦嗦從胸口掏出一個存折。小玫接過一看，上面的存款數讓她大吃一驚，這是自己寄給娘的錢，娘一分也沒有花，而且還有一筆不小的利息。

小玫眼里的淚一下子流了出來，說娘，這是為什么?

娘用微弱的聲音說道，小玫，娘只有那樣做，才能逼你成為一個讓別人不會小瞧的人……我也怕自己走后，你無依無靠，沒人幫得了你，多為你攢點錢，日后你有困難的時候就不會哭鼻子了?！澳铩毙∶灯怀陕?，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神磨

再過半年，縣太爺曹建就要告老還鄉，回老家頤養天年了。

這么多年，他異地為官，從未給家鄉父老做過什么，坦白地說，芝麻大的貢獻也沒有，如果將來卷鋪蓋回老家了，鄉親們會怎樣看待自己?不說給自己難堪，假如他們不搭理自己，那該有多尷尬?曹建這么一琢磨，便想趁自己現在還在位上，手里多少有點權利，給老家的人做點事。有了這個想法后，曹建立馬又作難了。他為官多年，但一身正氣，兩袖清風，手里并沒多少積蓄。俗話說，有了銀子好辦事。沒有銀子，怎么辦事呢?辦什么事情能不花錢呢?如果變相收取苛捐雜稅，那又不是他的作風。

曹建忽然間有了主意。在他管轄的地盤上有盤神磨，那盤神磨從表面上看和普通石磨沒什么區別。只所以叫神磨，有它獨到的地方：就是從來不用石匠鍛，如果磨出來的面粉粗糙了，只要用水潑一潑磨盤，石磨就跟石匠拿鋼鉆鍛過的一樣，磨出來的面粉非常細膩，三羅兩羅就把面篩了出來……久而久之，當地老百姓就稱這盤石磨為神磨。想到這里，曹建兩眼一亮，心說如果把這盤神磨轉移到家鄉，還不把鄉親們高興壞了?不說感恩戴德自己一輩子，起碼自己在村里能夠站穩腳跟了。

曹建是縣太爺，他要辦的事沒有人能阻擋得住，盡管當地老百姓十二分的不愿意，但也沒有辦法。

很快，神磨被輾轉百十里拉到了曹建的老家。鄉親們沒有想象當中的激動和高興，只是覺得很新鮮。族長甚至不屑一顧，根本不相信神磨有傳說的那么神奇。

在族長的指揮下，神磨連夜安裝好了。族長是村里的老大，當然，他是第一個使用神磨的人。

等到磨盤“呼嚕?！币晦D，在場的人都大吃一驚，包括曹建——神磨竟不神了，而是出鬼了：糧食下到磨眼后，無論磨盤怎樣轉動，就是不見出面粉。

族長一臉慌恐，忙顫巍巍地對曹建說，縣長大人，神磨顯靈了，是在懲罰咱們不該奪人所愛……你還是派人把神磨拉回原籍吧。

曹建雖不信邪，但也感到很震驚，心說難道這盤神磨真的不同一般?莫非還要找個道人來驅驅鬼鎮鎮邪?

族長似乎知道曹建的想法，又是打拱又是作揖，懇求曹建搬走神磨，說縣長大人，趕快把神磨弄走吧，要是不搬走，不定村里出啥事呢。一旦有個三長兩短，大伙不會輕易饒恕你。

曹建心里一驚，覺得族長的話不無道理，心說自己可不能干出力不討好的事情。再說，自己也盡心盡力了，鄉親們要責怪，只能責怪神磨。

于是，神磨又物歸原主完璧歸趙。

說來也怪，當地老百姓再使用神磨時，跟過去一樣，磨出來的面粉非常細膩。如果磨出來的面粉粗糙了，只要用水潑一潑磨盤，神磨依然如新…一曹建這才松了一口氣。

轉眼間，曹建卸任了，隨身攜帶的只有一個“清正廉明”的匾額，那是臨啟程時，當地老百姓送他的。

曹建同樣沒有想到，當護送他的轎子一進老家的村口，族長就帶著全村男女老少迎接他來了。場面熱烈又隆重。曹建感動之余，滿面羞色，喃喃地對族長說，我當了多年的官，沒給鄉親們辦過一件事……我實在感到汗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