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鑰匙

折疊

歸巢的鳥雀折疊起翅膀

暮靄的山岡折疊起落日

村莊一邊，白雪折疊起向晚的

田野

云彩折疊起縷縷炊煙

外婆用雪水清洗眼瞼的血絲

用一劑偏方治愈多年的偏頭痛

外公搓著草繩，用一記輕輕的

咳嗽

折疊起寂靜的黃昏

場院一邊，風聲折疊起晾曬的

黑豆干

草垛折疊起捉迷藏，我們小小

的歡樂

細如麥纖

洋芋和大豆．像我們饑餓的影

子

母親喊一聲，就灰頭土臉地

跟著我們回家

杏花

村莊四月，杏花像一個人敞開

的心事

細細的甜味蕩遍了村東與村西

一個人在陽光下，在坡子上喊

杏花，杏花

一個人的聲音，呼喚著妻子的

小名

一個人的腳步，追趕操著方言

的蜜蜂

走得久了，在鳥聲中歇息

閉上眼睛，自己也是一朵雪白

的杏花了

大地的籃子提著露水和穗子

樸素的杏花。沾滿泥土的手心

攥緊一把春天的鑰匙

風緩緩地吹

風緩緩地吹，緩緩地吹

山岡上涌動著落日，涌動著云

彩

祭奠的白菊花

一朵在淺處亮起來

一朵在深處暗下去

風緩緩地吹，緩緩地吹

暮色里涌動著燈火，涌動著鴉

群

翅膀里掖著的黑

一團在遠處亮起來

一團在近處暗下去

風緩緩地吹，緩緩地吹

一些人走在村子的路上，像陽

光下

剛剛灌漿的麥子

一些人走在村子的路上，晃晃

悠悠

影子像塵土一樣散去，沒有聲

音

毛姐姐

洮河灘上的毛姐姐開了，在秋

天里

一些絲絮在草尖上游蕩

另一些飄向了遠處

河灘上堆放著一些斑駁的石；

一個人內心，堆放著經年的記

憶

也流淌著衰老的水聲

她蓬亂的頭發像鳳中雪白的蘆

葦

微微顫動。她知道

每一棵毛姐姐都會發黃，變暗，

落進泥土

每一棵毛姐姐都和自己

有一張相同的臉

洮河灘上的毛姐姐開了，在秋

天里

落寞，寂寥。多像我的母親

在風中咳嗽，蕭蕭的嘆息

村莊到河流

村莊到河流，我不知道怎樣說

出

抽穗的麥子，塄坎上的草

空氣中飄浮的灰塵，稀疏

坡子上下來的羊群，雪白

一個人扛著鋤頭走在回家的路

上

像扛著一頂落日的草帽和

內心的鐵銹

村莊到河流，我不知道怎樣說

出

簇擁的豆花，油菜的歌唱

陣風嘩啦嘩啦地吹

樹葉嘩啦嘩啦地響

一個人在河邊洗腳，他擁有魚

的形態

隨口吐出的痰，像蛛網拉長黃

昏里

光陰的絲線

村莊到河流，一個人只是一粒

細細的沙

無限縮小，小到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