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過了萬水千山,水流過了黑土黃泥,山經歷了風云變幻,土地目睹了周而復始的生命輪回。
而衣襟永遠不會在每一場風中輕揚。水滴也不會在指尖做永久的停駐,腳步永遠不能踏遍山間若有似無的小路,而眼睛更不能完整地看完所有生命在土地上的飛舞。
足跡,沒有永遠的終止,但卻有永遠的歸宿。
路,沒有走完的時候,心,卻有疲憊的習
年輕時揮灑我們青春的資本,宣泄著蓬勃的熱情;年老時摩挲我們沉淀的經歷和平和的心境;可不管是原路返回,還是漫漫周游而止,指引我們足跡的、心之所向的永遠是那個在記憶中沉默的家,生命在那里終結總是有著難以言喻的幸福,因為畢竟不用去承受客死異鄉的凄涼。
回眸,失去了眼前的風景如畫,看到的只是踏過的、沉寂或者喧囂的路,還有那些殘花敗柳、蒼天海崖。聽到的除了那些寒鴉的凄愴之鳴外,還有那呼喊的斑白蒼發;聽到的除了無數聲珍重道別外,還有駐倚盡頭的那雙因歲月的磨礪而愈發清明的雙眼。聽——那些心底的吶喊。
沒有長亭,去訪古道。芳草依然清碧如天;沒有春波拍岸,唯有黃葉碧天,雖不是嘶騎漸遙,卻也離塵不斷;亂紅曾經飛過。只殘有墜葉香砌,旅思中唯有鄉魂,愛墜葉不問亂紅,因她再亂亂不過墜葉攜好夢離去的憂愁。
離別成就了足跡的輝煌,卻也成了足跡永遠無法抹滅的殤,因為家是它無法走出的圍坊。遠離的足跡總是持續不斷地增加圍坊的磚瓦,最終鑄成為危聳的高墻,一層層加深對圍坊里珍藏的渴望。而歸來的步履是淘氣的孩子,用小手任性且焦急地推倒自己曾經驕傲壘起的積木高墻,那種焦急如同開始時對成就的企盼一樣。太久的過程。增加了墻的高度,延長了忍受的限度,就是為了成就那最終的片刻輝煌。但破壞是為了尋找那遺失了的久違的歸屬,不讓一座孤城的凄涼成為難以瞑目的傷痛。孤獨的離去或許會遺留下清風明月的高雅,但卻不能擦除客死之人的哀痛與無限悲涼。一片荒蕪的土地給予人的是空曠,而一座獨聳的危樓擁有的卻是一顆早已停止的空虛的心臟。
空虛,不是江南的靈秀能填滿的。不是黑土地肥沃能滋養的,不是黃土高原的風沙能驅散的,也不是葡萄溝的佳釀能迷醉的。更不是青藏的雪山能威懾住的。須臾的快樂不能平衡內心的安寧,家呵護著安寧,那是為了喚回那充盈的空虛。
跋山涉水,足跡是巍峨抑或鐘秀山前的贊嘆。是山問寂靜的沉醉,是離別時靜止的照片。足跡是滾滾大江前的喟嘆抑或清流小溪邊對甘洌的貪婪。克服了困難,征服了自己,玩賞了勝景,流連了夢幻般的綠水青山,卻最終潰敗在一所簡陋的房子眼前。從沒有人能夠宣揚對這里的征服,它注定是足跡的歸宿,是游子魂牽夢繞的地方,是亙古不變的思鄉話題的主旨。是名章妙詩訴說的對象,更是一個詮釋愁苦淚水與笑顏的字典。
足跡能走遍高山大江,能游歷古跡名勝,也能駐足小橋細看流水,能聞花撫柳賞春嘆秋。能泛舟扶槳隨流漂蕩,更能盛饌佳肴盡嘗。但卻惟獨不能走出家這個沒有圍墻的圍坊。
家是足跡的力量與勇氣,支持著足跡的發始:家同時又是足跡的鐐銬,限制足跡留下的范圍。而對于家,曾經所有的譴責與埋怨都成為隨時間的流逝而愈發濃重的思念。
家。足跡伊始時要擺脫的鐐銬。足跡疲憊時最強烈的愿望。
它是足跡的觴,足跡的向往,足跡永遠走不出的圍坊。
責任編輯 劉羿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