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00年1月5日,荀慧生出生在河北省東光縣八里莊,其父荀鳳鳴以制造線兒香維持生活,生計艱難。在他7歲那年,父母帶著他和哥哥來到天津謀生。由于難以維持溫飽,父親將慧榮、慧生兄弟二人以50塊大洋的身價賣給了天津“小桃紅”梆子戲班學戲,后又轉賣給河北梆子花旦教師龐啟發(藝名龐艷云)作“私房徒弟”。
龐啟發是著名梆子花旦藝人老十三旦(侯俊山)的嫡傳弟子,中年以后絕少登臺,以教戲為生。他課徒甚嚴,有個綽號叫“龐剝皮”。荀慧生到龐家以后,除了學戲,就是伺候師父、師娘,與一般奴仆無異。稍有懈怠,師父就用麻繩搓的鞭子沾水后抽打他,只要哭聲大些,就用棉花把他的嘴堵住,然后由師娘等人幫著把他按倒,繼續抽打。除去白凈細嫩的臉,小慧生身上到處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
在師父近乎奴役的嚴厲監督下,荀慧生開始了漫長的藝術生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為了練身段,夏天,師父叫他穿上棉襖;冬天,師父讓他只穿單衣在冰面上跑;頭上還要頂只盛滿清水的大碗,不許有一滴水從碗里濺出來。為了練眼神,師父讓他的眼睛跟著點燃的香頭轉,一轉就是一支香的工夫。而這其中最難的就是“踩蹺”。“蹺”是舊時戲曲舞臺上仿照“三寸金蓮”用棗木或榆木制成的鞋,演員要將三分之一的前腳掌踏在蹺背部的平面上,使全身重心集中于此,這樣做出動作來才輕盈、靈活,婀娜多姿。為了練蹺工,荀慧生除了晚上睡覺,整天綁著蹺走路,還要“站磚”——踩著蹺站到豎起來的磚上,其中的艱辛和苦痛可想而知。
為了讓荀慧生能早點掙錢,龐啟發常帶著他在一些鄉間的土戲臺上演出,并給他起藝名“白牡丹”。1909年,荀慧生正式在天津下天仙戲院演出了《忠孝牌》。這是他第一次正式演戲。
1910年荀慧生跟隨師父到了北京,得到了師爺老十三旦侯俊山先生的親授。侯俊山以花旦戲見長,擅演《花田錯》《翠屏山》《英杰烈》《大劈棺》等。荀慧生先后向他學習了《花田錯》《小放牛》《辛安驛》等戲,技藝大進。隨后又隨龐師父轉搭李蓮英侄子李繼良的三樂科班(后改名為正樂社)。在這里,荀慧生與同班的尚小云、趙桐珊(藝名芙蓉草)被人們譽為“正樂三杰”。尚小云唱正功青衣,芙蓉草以青衣花衫見長,荀慧生則演玩笑旦。
當時河北梆子進入發展低潮,京劇大興。為了滿足觀眾的需要,梆子班經常以京劇、梆子夾雜演出,謂之“兩下鍋”,荀慧生正是在這時開始接觸學習京劇。
扮相優美、唱腔動人的荀慧生在北京站穩了腳跟,一批捧角的觀眾組成了“白社”,專捧白牡丹。正在這時,荀慧生進入了戲曲演員必過的關口——“倒倉”,即青春期變聲。為了保護荀慧生,“白社”成員與龐師父商量,讓荀慧生由唱梆子改學京戲,并停演養嗓,練功學戲。于是荀慧生先后向陳桐云、陳德霖、吳菱仙、路三寶、田桂風、程繼先等名伶學唱京劇和昆曲,并堅持基本功訓練和適當的聲腔訓練。延師求教的經費,也都是由白社籌備資金相助的。
1917年荀慧生正式出師,倒倉過后,他的嗓子更清脆、響亮、柔和、圓潤,與當時的名角劉鴻聲、侯喜瑞、梅蘭芳、楊小樓、余叔巖、王鳳卿、高慶奎、朱桂芳等相繼合作演出,聲名鵲起。
1919年,以楊小樓、譚小培、尚小云、荀慧生等組成的永勝社到了上海。荀慧生唱工扎實,動作優美,表情細膩,扮相俊秀,使上海觀眾耳目為之一新。當永勝社返京時,慧生則被劇院一再挽留,單獨在上海“挑大梁”。在上海,荀慧生不僅和滬上名家馮子和、周信芳(麒麟童)、蓋叫天、小達子(李桂春)等上海名伶合作,而且結識了許多各界知名人士,如嚴獨鶴、袁寒云、周瘦鵑、舒舍予、沙游天及國畫大師吳昌碩等,吳昌碩曾書一橫幅相贈曰:“香可留,色即空,佛說如是聞天風。”后荀慧生拜吳昌碩為師請教學畫,藝術素養大大提高。
1927年,北京《順天時報》舉行首屆旦角名伶評選活動,結果梅蘭芳、程硯秋、尚小云和荀慧生獲得前四名,確立了“四大名旦”的地位。從此荀慧生的唱腔風靡一時。
荀慧生強調演唱要“以有限的腔調表達繁復錯綜的感情”,他善于使用小顫音、半音和華麗裝飾音,常以鼻音收腔的氣息頓挫抑揚造成唱腔纏綿委婉、聲情并茂的特別韻味。他還將一些梆子唱腔有機地融合于京劇唱腔之中,大膽地、創造性地發展和豐富了不少獨具風格的旦角唱腔,如《勘玉釧》中“世事萬般難猜想”的二黃快板,《紅娘》中“小姐小姐多風采”的反四平調等,《卓文君》中采用了《轅門斬子》的老生唱腔,把卓文君的內心世界表現得恰到好處。在念白上,他創造出介于京白、韻白、蘇白三者之間的所謂“風攪雪”的念白,運用短而氣促、自說自話的方式和卷舌音、語助詞以及降低半音的表現方法,頓挫有致,輕俏軟媚,韻調別致,娓娓動聽。既具有音樂美,又具有生活美。
表演方面,荀慧生大膽地吸收了小生、武生及其他行當的表演技巧,甚至將舞蹈、話劇、電影的某些長處也揉進他的表演藝術之中,還把當年學習梆子得到的一些表演技巧,尤其是表情、臺步方面,運用到表演中,渾然天成。荀慧生做工尤為精彩,在《紅娘》一劇中,通過垂頭、晃身、咬唇、銜手帕、擰汗巾等小身段,加上顧盼生輝的眼神運用,將少女紅娘演繹得十分傳神。
據說荀慧生會戲三百多出,常演的有三四十出,常演的有《丹青引》《繡襦記》《勘玉釧》《紅娘》《卓文君》《釵頭鳳》《杜十娘》《魚藻宮》《紅樓二尤》《霍小玉》《荀灌娘》《美人一丈青》《玉堂春》《十三妹》《得意緣》《金玉奴》《花田錯》《趙五娘》《辛安驛》《蝴蝶夢》《戰宛城》《翠屏山》等。
荀慧生馳名劇壇,除去自身的不懈努力外,有一個人是不可忽略的,那就是專門為他打本子(編劇)的陳墨香先生。當時每位京劇名角背后都有一批文人為他們出謀劃策,編劇導演。特別是四大名旦,梅蘭芳身邊有齊如山等,程硯秋身邊有羅癭公、金仲蓀等,尚小云身邊有清逸居士金菊隱,而荀慧生身邊,就是陳墨香。
從1924年到1935年,這11年中陳墨香為荀寫了45出戲,如《釵頭鳳》《丹青引》《埋香幻》《柳如是》《繡襦記》《香羅帶》《紅樓二尤》《霍小玉》《魚藻宮》《棒打薄情郎》等,都是荀派主要的代表劇目,另外還整理了20多出老戲,如《玉堂春》一劇本為傳統名劇,但過去只演《起解》《會審》兩折。上世紀20年代,陳墨香與荀慧生、王瑤卿一起重新編寫,增加《嫖院》《定情》及結尾的《監會》《團圓》,成了一出故事情節完整動人,唱、做并重的戲,獲得好評。
荀慧生與陳墨香關系十分融洽,荀慧生總是稱呼陳墨香為“敬余兄”(陳墨香的字),荀慧生的齋名叫“小留香館”,也是陳墨香起的。他認為荀慧生在舞臺上塑造的許多女性形象,各具性格,千古留芳,所以用“小留香館”命名其居處,荀亦自稱“留香館主”。荀慧生早年組班,即以“留香社”命名。
荀慧生回憶,“他(陳墨香)與我合作劇本,總是由他先打出全劇的提綱,然后逐一研究劇中人物的性格,以及重要的場子和唱、做、念的安排。經過一再研究、修補,算作初稿,并在排演和演出中繼續修訂不妥之處,才算定稿。回想我們的合作,真像刀對鞘一樣,彼此知心,相互啟發。”
建國后,荀慧生曾任北京市戲曲研究所所長,河北省河北梆子劇院院長,荀慧生劇團團長等職。
“文革”來臨,荀慧生曾和老舍、蕭軍一起被押解到孔廟,又被押到京郊的沙河農場勞改。1968年12月26日,一代名伶凄然逝去。
荀派藝術豐富多彩,流傳極廣,傳人甚多,有童芷齡、吳素秋、趙燕俠、毛世來、宋德珠、許翰英、李薇華、宋長榮、孫毓敏、劉長瑜等,其中宋長榮、孫毓敏、劉長瑜至今活躍在舞臺上。(責編:孫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