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女兒夜讀

一不留神，女兒讀高三了。

高三無疑是一段苦讀的歲月，進入這一年級的學生，平日里總是心無旁騖，埋頭趕路，行色匆匆。但，真正看到女兒像摸像樣拉開架勢讀書時，離高考已經(jīng)不遠了。在我的印象中，女兒一直是一付不緊不慢，不溫不火的摸樣，從小學到初中，從初中到高中，一路上走走停停，漫不經(jīng)心，自得其樂，這使我本來就忐忑不安的心里又添加了一份淡淡的擔憂。“都高三年了，不會總是這樣不靠譜吧?”，有時目送著女兒背上書包出門，心里總會安慰說。家長會開過幾次，對那些會玩而書又讀得出奇地好的學生和家長總是羨慕不已，老師夸學生，家長也跟著風光，學生學習輕松，家長沒有煩腦，舒心而無憂的日子真是過到興頭上了。女兒是個貪玩的丫頭，小時候一邊做作業(yè)一邊隨手拿起一只紐扣或其他什么小玩藝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把玩半天。而就在高二下暑假前，居然在班級里和另幾位同學用紙盒偷偷養(yǎng)了一只蜘蛛達一個多月。事后她告訴我給蜘蛛起了什么妮稱，每天如何照料它的飲食起居以及親眼目睹蜘蛛在獵物面前是如何鎮(zhèn)定、敏捷。她眉飛色舞地向我描述起這件事情是如此的興奮、愜意，聽得我是一楞又一楞。女兒貪玩，只是一直成績平平，會玩又會讀書的說法顯然不適合她。都說讀書要勤奮，刻苦，努力，玩著讀書又能讀好書的例子還真少見。有時想想，覺得這一說法其實是個陷阱。上課總得認真聽吧，課后總得完成練習以理解消化吧，平時總得復習以免遺忘吧，此后還有個加深理解和鞏固提高的過程，而這些都必須投入時間和專注，更何況時下的教材一個科目就是一大摞書而且不止一科兩科，玩著讀玩得起嗎?難道 “業(yè)精于勤，荒于嬉”這句古訓只是說說而已的嗎?更何況“書山”有增無減，“學海”且廣且深。不過，女兒讀書歷來就是這付德行，我心里再著急也是白搭，無奈之下只好隨她去吧。

望子成龍這是為父母者的最大心愿，但，龍只有一條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考個好大學，倘若好大學也一票難求那就只好力求考上大學，而一旦考不上大學接下來的日子可就一言難盡了。當然，這也并非絕對。孩子上學，考大學幾乎是唯一目標，千軍萬馬搶灘登陸的現(xiàn)象方興未艾，比拼的是上什么樣的大學。因此，成績優(yōu)秀者老師疼愛有加，笑臉相迎;成績不好的常遭訓斥，偶遇白眼;如果是差生的家長，最怕的就是接班主任的電話，總是一陣劈頭蓋腦的指責，當父母的還得唯唯諾諾，仿佛讀不好書家長難逃其責，在家長會上也就如坐針氈了。我不太習慣這樣的場合，抬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偌大的一個會議廳坐滿了各色人等，照例是學校如何為學生的學習煞費苦心。然后，是家長必須從哪些方面配合學校為自己的孩子操心。撇開其他話題，單純的學生學習，原本就是老師和學生的事情，突然之間要家長也全身而進，我這好歹讀過幾天書的人尚且力不從心，那些農民兄弟又該如何是好?會上說的都入情入理，十分有理。但，我以為書還得靠老師認真教，學生認真學方為有效，家長的摻和對學生的學習究竟起何作用?只有天曉的。不過，女兒終于想讀書了，且很認真地要求我陪著她夜讀，這是求之不得的事，是否也屬于“配合”的范疇就無須言及了。

女兒膽小，夜里連自家陽臺都不敢出去，我有時覺得好笑，現(xiàn)在各家各戶窗門、陽臺都罩著嚴嚴實實的防盜網(wǎng)，我家又住在較高樓層，平時連蒼蠅都飛不上來，有什么好怕的呢?終于有一天在她床頭的書堆里發(fā)現(xiàn)了幾本關于鬼故事的書，而且，椐說這類書籍總是變著戲法弄來，又悄無聲息出去。她是懷著極大的興趣和好奇偷偷閱讀這些書籍的，可當夜幕降臨時卻又害怕真的有鬼。有一陣子她上床睡覺一定要我陪在旁邊說話直到入睡為止，真相終于大白了。說是夜讀，也就不是平常意義上的任務完成而已，白天上學，日子過得像走馬燈，課堂上的信息應接不暇，每天早出晚歸，只有晚飯后的一段時間可以自己利用。關云長夜讀《春秋》，忠肝義膽，義博云天;小女也終于想夜讀了，只希望她能讀出一個讓我不再忐忑的心境來。這樣，經(jīng)她的提議，先是把一張可供六個人吃飯的飯桌騰出來，女兒把書籍、材料一摞摞搬出來，在飯桌周圍壘起了一圈一尺多高的書城，天，這么多的書必須在數(shù)個月內啃下來，我不禁暗暗為女兒捏了一把汗。飯廳連著客廳，女兒讀她的書，我在客廳做我事，偶爾給她加加茶水，遞個水果，她讀到幾時我陪到幾時。

讀書是辛苦的，但也有快樂，一段時日之后，女兒顯然從書堆里品咂到了樂趣。以前一挨到書桌，總得先聊幾件她認為有趣的事兒，讀一會書突然想起什么新鮮事再嘻嘻哈哈一回，或者，要這要那把我支得團團轉。慢慢地，這種狀況少了，沒了。我知道，女兒的夜讀總算讀出一些名堂來了，雖然有時候會突然吹幾聲口哨或哼幾句歌曲，這應該是收獲后心情愉悅的流露。女兒很認真、專注地夜讀，我隔著沙發(fā)在客廳有一嗒沒一嗒地看些閑書，更在乎的是隨時準備執(zhí)行女兒的指令。其實，女兒真正專心致志的時候是不允許打擾的，哪怕我壓低嗓門說句話，她都會立即輕責一聲“噓，別吵，別吵。”又過了一陣子，女兒要求中午不回家吃飯了。我知道女兒的用意，雖有些心疼，但還是欣然允諾了她。在接下來的日子，女兒每天早早出門，晚上遲遲回家，夜讀的時間也不知不覺拉長了，深夜一點、兩點鐘是常有的事，三點、四點也偶爾有之。實在太困乏了，打著呵欠對我說:“爸爸，我趴一會，十五分鐘后叫我!”。語氣堅決、不容商榷，只好狠狠心平息靜聽這索然無味的時鐘在夜空中滴答。有一天，結束夜讀的時候，女兒悻悻地對我說;“爸爸，我要是早這樣認真就好了”。知恥近乎勇，知過是為知，其實孩子都是好孩子，關鍵的是遇到的老師是不是好老師!平心而論，我陪女兒夜讀，更多的因素是因為她膽小，特別是知道她看了許多鬼故事之后。當然，萌生些許希望的念頭也還是不言而喻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無數(shù)個寒夜，無數(shù)個寂寞，無數(shù)個疲倦，無數(shù)個愉悅，無數(shù)個永不言棄伴隨在女兒酸甜苦辣的夜讀之中。也是女兒這段時間異乎尋常的持抱不放，讓我覺得眼中的女兒看似熟悉，卻又有些陌生，單純，愛玩，頑皮，平日里悠哉悠哉的女兒發(fā)起狠來居然也有拼命三郎的掘勁!也是這一個個漫漫長夜，讓我看到了隱藏在女兒身上的另類品質，樂觀、自信、堅忍不拔，百折不撓。我簡直難以致信，女兒當初和同學養(yǎng)蜘蛛的初衷居然是祈愿蜘蛛能多活一天，汶川的廢墟就會多一個人獲救，并為此付出了誠心誠意的努力。高考前夕，女兒對我說:“爸爸，我考上大學您送我什么?”我知道，她一直希望擁有一個PSP，這不存在問題，但，卻尋思著把這段陪女兒夜讀的心理歷程記錄下來，讓女兒的夜讀做為千千萬萬莘莘學子一個特殊時期匆匆趕路中的一串足跡，留在回眸中。路，沒必要都這么走，但，走了就走出個精神抖擻，O九年高考后，女兒終于如愿以嘗錄取在一所重點名牌大學。送女兒上學，回家經(jīng)歷了短暫的無所適從后，我想應該兌現(xiàn)這個想法了，因此寫下這篇拙文，希望哪一天女兒看見了，給予會心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