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與黑色幽默的呼應

生活，總會不甘寂寞地鬧出些荒唐的事體出來，這樣的事體，若是用正劇去表現，不但不易深刻，而且還會有種隔靴搔癢的疏離感。近日，華夏出版社推出了一部被稱為“本世紀以來中國文學最黑的幽默”的《猶大開花》，讓筆者再次體會到黑色幽默特有的“痛苦的愉悅”。也許正是它的幽默與反諷的特質，使作品的內涵和外延也就異常地豐富起來了，從而呈現了它獨特的藝術價值和社會的認知功能。

《猶大開花》以二十世紀末中國社會意識形態、思想觀念的變革為背景，聚焦于一個又一個社會文化的漩渦、黑洞，展現出獨特的耐人尋味的生態、行止和彩影聲息。在這里，我們看到“黃帝故里”是被如何“考證”出來的，看到醞釀中的“伏羲巨塑”將有怎樣的“論證”過程，以及人們策劃“當代文化名山”的內幕始末……作品中的各色人物，想象極為大膽，將地理上的“大陸漂移說”引入，改造為“黃帝故里漂移說”，為了讓經濟唱戲，A縣與B縣展開了爭奪“黃帝故里”的大戰，各自找專家考證，連農戶水井的石碑也要榨出“學術”汁液，要為五千年前“黃帝故里”作證……作品將黑色幽默的諸多元素層層釋放和推衍，讓莊嚴的謊話和堂皇的虛偽共舞，作品所揭露文化造假和學術欺騙讓人痛心。

《猶大開花》中“黃帝故里”的造假，讓我聯想到牛年歲末熱鬧非凡的“曹操墓”的真偽之爭。先是專家與非專家的對決，再是專家內部的歧義，再往后，是一些權威對另一些權威的審慎保護，雖然落錘定音，但那猶疑不決的錘音又留下了塵埃未定的懸念……其實，此次混戰的背后，是民眾對專家權威的一次挑戰，亦即是對曾經令民眾高山仰止的專家學術性公信力，在不短的一個時期以來有所喪失的一種昭示。

多年來，某些專家在文化造假上輕率而隨意的得手，盡管“門外漢”難以插足，但大家心知肚明，所以不約而同地拿“曹操”開刀了，頗有“壓迫愈深反抗愈烈”的意味。而近來，“劉備墓”的囂鬧之聲又從四川眉縣傳出，這又一次反射出了《猶大開花》的現實主義鋒芒。

回到《猶大開花》的內容上來，吾穎達是個很有代表性的人物，他一向反對文化造假。在論證會上，他對“黃帝故里”的造假者展開了炮擊，但當他發現自己有望成為另一文化造假事件“伏羲巨雕”的受益者時，卻力挺此案，高歌猛進。面對質問，他振振有詞：“當然會有人提出質疑，這沒關系，我們本身就是學者，早就準備好了種種反駁的理由。”此言道出了問題的真諦——由于專家有著反駁“門外漢”的天然優勢和話語權，也就有了造假的膽量，如果再“運作”出外力的支持與護航，將會一路綠燈，這在邏輯上和生活中都是暢通無阻的!

藝術與現實，有的時候真是因機緣湊巧而不得不顯示出諷刺意味——《猶大開花》有個章節：國教授為了拿到項目經費，給文化公司策劃了一個項目“美女帶動戰略”。大意是：為了讓“當代文化名山”吸引世人眼球，把海選自各地區的美女集中到一個山隅，平空生生制造一個“美女部落”，以期“吸引”科學家們像探討長壽村之謎那樣探討“美女部落”的成因，同時吸引媒體熱烈鼓噪，鍛造“美女部落”品牌，提升“當代文化名山”知名度，引發旅游狂潮，帶動“經濟騰飛”……

如此荒唐的設計，顯然是文學的虛構，但這樣的黑色幽默在現實中竟然有了實際的呼應——近來的某一地方政府網站，突然暴得大名。據《現代快報》載，這個網站有一個“美女論壇”欄目，連續發了二三十篇文章，而其他的欄目內容空空，可以說是形同虛設。網絡上批評如潮，指責政府以打造美女品牌帶動地方經濟。我相信，這個消息一定會讓《猶大開花》的作者愕然無語，他設計那個情節，鐵定是從荒誕和“幽他一默”的角度考慮的，豈料在現實中竟真的有人“現身”!

改革開放以來，國外的藝術形式和手法引入了很多，隨著時代的發展其中一些已紛紛凋零沉寂，但是，黑色幽默小說卻愈發顯示出它的活力，這從《猶大開花》的黑色幽默中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