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七首

命

你問我，什么是命?

我說思念就是人的命。

那我會保護好我們的命。你說。

可命是我自己一個人開始的，

我要一個人認，

命要一直到最后，

到沒有了力氣，

沒有了命。

命要一直，一直到幸福

一直到苦難。

要一直到我們

再也沒有了幸福的力氣。

幸福的黃昏

傍晚，田野，屋舍，柵欄，

炊煙，幾塊好看、不知來歷的石頭。

麥田，刈割干凈了，

閑靜的馬，如低的云彩。

小路上，偶然路過的僧人，

比秋天沉甸甸的果，

只略略沉一些些兒。

山谷里的小羊

幽靜的山谷，

石頭青澀，如同處女。

挨個猜猜那些石頭的小羊，顯然是有些羞澀的。

還沒有多少力氣的關節，

柔弱、鮮嫩的青草一樣。

墓志銘

我一生的歸處應該是

孤絕之地的，一塊深灰色石頭，

刻上:

這人出生于一個狹小的黎明，

回去，只是順從于

黃昏已經降臨大地。

天壇

萬里無云，令人暈眩。

只不過幾秒鐘給那些金色的

藍色的逆光迷幻，我就已經深深地

暈眩，無法站立。

蟋蟀

似乎就是為了這個月夜，

潔白的石頭上，

它的身姿，精心準備了。

不知道它生在

什么地方，它只是想著

該有一個地方

可以優美地死去，可能不朽。

它要順著晶瑩月光，順著，一聲不出。

它迷戀月光，

一點一點把它的小身體、小骨頭浸透;

迷戀月光讓它小小的輪廓完整，

半透明的，小小化石一樣。

白菜

冷的時候，大堆的白菜

已經給村民們運了回去。

就是這些白菜，

尋常的不需要歌頌和記憶的白菜，

要陪伴著一家人，在這偏遠地方

過完這個冬天。

默不出聲的男人，圍著頭巾的女人，

像往年一樣，甚至所有的動作都是一樣。

——就在他們推開大門

進入院子的一刻，

我恍惚覺得，這一切似乎還是去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