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喜歡旅行,旅行有一種流動的感覺,那種感覺好像你在一個流動的載體中間,穿越時間和空間,對應的環境和事物也是流動的。跟你形成了一個互動的關系,這是旅行的魅力。
——朱哲琴
中國西部的少數民族地區,不僅有令世界驚嘆的自然風光,還有各民族燦爛的音樂風貌和歌唱技藝以及獨到的樂器,但是在全球經濟一體化以及外來文化的沖擊下,很多優美的音樂,當人們的視線還沒有到達它身上的時候,就已經不存在了,同時那些流傳著動人樂音的荒僻山區和村寨也在隨著音樂的消亡而慢慢消逝。朱哲琴因演唱歌曲“阿姐鼓”而享譽世界,在多年的藝術探索生涯中,中國少數民族地區的音樂多次成為她創作靈感的來源。2009年作為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的中國親善大使,朱哲琴發起了“世界看見”UNDP·DADAWA中國少數民族文化保護與發展親善行動。2009年她花了四個月時間在中國西部的貴州,云南內蒙古,西藏新疆等五個區域旅行,采集少數民族音樂完成了她在擔任親善大使之后發起的“世界聽見民族音樂尋訪之旅”。
棉麻質地的衣服,全身都很素,質樸親和如同鄰家女孩,很難把她與明星聯系在一起。在采訪過程中她喜歡笑,眼睛很深,很大,很黑,像一潭水,有一種讓你讀不懂的神秘感。朱哲琴小時候的夢想是當個旅行家,當時所有人,包括鄰居的小孩都笑話她二十多年后她當了旅行家,去了全世界,然后她在做《阿姐鼓》的時候,跟唱片發行人說我們要出一張全世界出版的專輯,對方哈哈大笑,說她是盆地狂想癥,因為她當時做這張唱片的時候是在四川,如今朱哲琴又有了新的夢想,這些夢想她也在一一實現。
OUTDOOR:您什么時候開始在中國西部旅行?
朱哲琴:我第一次到西部是在1991年,我從城市走到大山,開始在大山里旅行。從那一刻開始我就覺得自己的內心,非常渴望和自然溝通和對話。它會讓你產生另外的一種力量,讓你重新去看這個世界。
OUTDOOR:音樂之旅是計劃了很久嗎?一開始是怎么形成的?
朱哲琴:這個項目不像其他的公益項目,比如環保,也不是地震以后救人,在一般人的認知上,它不是現在的主旋律。2005年的時候,我曾想去內蒙古拍攝“長調歌王”哈扎布,但拍攝還未成行,這一年哈扎布就因病去世了。前兩年西藏哲蚌寺的翁則誦經大師的去世,讓我感覺到深深的遺憾,低音誦經從聲音現象來看可以說是全世界之最,能用低音誦經的經師越來越少。這些遺憾促使我盡快行動起來,尋訪和保護這些寶貴的民族音樂,這也是“世界聽見·民族音樂尋訪之旅”成行的重要推動力。
OUTDOOR:2009年的音樂之旅,對您個人來說收獲是什么?
朱哲琴:過去大家只有通過我的音樂作品了解我,或者從舞臺上,這是惟一的渠道,我不經常參加活動與派對。那時候,我也是一個很個人的藝術家,我的精神世界,我知道實現你心目中的理想是有距離的。不管你到任何一個世界,任何一方水土,任何一個時代,文化,我從小就相信,我就要構筑一個我自己的世界,外部的世界,客觀的世界不是你所完全希望的,但是你可以在你的內心,在精神領域構筑自己的世界,這個是非常重要的。我原來是在我自己的世界,藝術的世界,構筑我自己的一個樂園,非常享受這個世界,我一點都不覺得孤獨,有些人形容我非常孤獨,但我認為恰恰相反。
OUTDOOR:您用了十年的時間,到世界各地旅行能否跟我們分享一下最難忘的旅行?
朱哲琴:在非洲,我看到很多布什曼(音譯)人被圍起來,生活就像在做表演,布什曼人已經不允許有這樣的一種生活形態了,他們只是一群被圈養起來的,像展覽一樣的被人看,看他們怎么生活,怎么狩獵,實際上這個族群已經慢慢消失了,我在非洲就看到好多好多這樣的情況。
2007年我在恒河邊上的時候,有一個剎那,改變了我的人生觀念,我在恒河邊上看到一個火葬場。在恒河體驗那些真實的生命經歷的時候,你知道,那些追悼會也好,那些迎接生命的方式也好,那些都是很外在的形式,是我們賦予的,實際上,生命的本質就是從一個細胞開始,又回到一抹灰燼,然后就消失在宇宙的分子啊。我受到很大的刺激,啊,難道活著就是這樣?那時候,我覺得我怎么能夠接受,從來我從文學中接受的,從閱讀中吸取到的,都是生命很不凡,很偉大,那時候我覺得很難過,好,我覺得生命就是這么輕薄,如果它的本質是這樣,那我一定要在我經歷它的時候,值回票價,我一定要在我經歷它的時候,創造我的生活。
OUTDOOR:您是如何成為2009年聯合國開發計劃署(UNDP)的中國親善大使呢?
朱哲琴:2007年底,UNDP就跟我透露過,他們希望邀請我當中國親善大使。其實我當時從恒河回來,我在西藏和云南一些區域,幫助整理一些寺廟誦經系統的東西,我在2007年在加拿大的英屬哥倫比亞大學當了一年的訪問藝術家,研究東方的音樂。我幫這些區域去整理的時候,UNDP覺得我是非常適合的一個人選,推動中國少數民族文化,那時候我覺得,接受這個任務是我個人很大的一個突破,我從一個很個人化的身份,在某一個時間,至少在兩年的時間里,轉化成為一個公眾人物,對我個人是一個很大的突破。
OUTDOOR:親善大使有具體的工作嗎?
朱哲琴:我的工作就是中國少數民族文化與發展,這是基于聯合國和中國政府在2006年簽訂的一個協議,希望聯合國幫助民族區域,以文化資源帶動經濟發展,這樣一個大前提下,他們覺得需要這樣一個公眾人物。去推動這個事情。我覺得就是一個緣分,到那時候就出現了一個這樣的事情,它改變了我在2009年的生活軌跡。
OUTDOOR:旅行對您的音樂創作會有幫助嗎?
朱哲琴:有很大的幫助。比如說我們1995年的時候出版了專輯,當然現在有很多原生態的東西,但當時都是流行音樂,都在學港臺,我要去做那些的時候,人家都說那么土的東西,到最后很多人喜歡,這種開拓總要有人去做。現在都知道發展民族文化資源,但是實際上沒有很好的例子,包括旅游開發,手工業的開發,不是人們不想做,而是不知道怎么去做,甚至是出手很低,把事做壞了,所以我覺得現在是需要有人去做事情。
OUTDOOR:音樂之旅,同行的有很多工作伙伴,對這樣的旅行,您本人適應嗎?
朱哲琴:我覺得我原來是不喜歡的,但這次又是我張羅的事情,我覺得我的角色就反過來了,我是一個有明確目標方向就會態度很堅決的人。
我們很幸運,這個團隊三個月的旅行中也有換過人,但是大家非常開心,我們的團隊非常的和睦,非常享受,而且二十幾歲的人,沒有去過那么多民族區域,那些孩子很興奮、很感動,我們其實有時候工作沒日沒夜的,沒有抱怨,有時候我們工作到半夜三點。
OUTDOOR:中國民間音樂對您最大的吸引是什么?
朱哲琴:我就覺得中國有那么多寶貝,這么有吸引力,這么精彩,我覺得為什么我們老是只能去模仿別人呢?你知道,美聲唱法是從意大利拿坡里小島的民歌發展出來的,成為全世界每一個人效仿的標準,只要你敢說我是聲樂家,那你就得通過這一關,那是黑人的,這么窮困的黑人種棉花的音樂可以在全世界,在美國成為最主流的音樂,rockroll,blues、iazzz、那為什么中國沒有這樣的文化創造?我們開始經濟崛起,難道文化我們還要無休止地學習下去嗎?我絕對不是一個狹隘的民族主義者,我希望不同的文化并存,但我更希望知道自己是誰,我發出什么樣的聲音,在這個探索的過程中,給了我很多養分和動力。
OUTDOOR:怎么理解精神生活?
朱哲琴:我們的物質生活變得更富足了,但是為什么我們還覺得不快樂?我覺得這一部分原因是精神上的缺失,我們不知道我們所做的是為了什么。你知道嗎?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就像我之前說的,很多時候當我在旅程中的時候,遇到很多很多美好的事物,當我回到都市一面對現實,我覺得就不美好,就不夠美了,而且有時候還覺得吵鬧和丑陋,沒有空間和希望,你不知道再下去是什么。
我在臺灣生活了三年,我感受到,物質跟你進行真實的交往的時候,你才真正認識到它的意義是什么。在過去的七八十年代,在物質非常貧乏的時代,物質實際上是人們的理想,是精神層面的。
當現在直接跟物質打交道的時候,對物質實在的意義有更真實的理解的時候,你才知道物質只能滿足一部分的層面需求,那你還有很多其他的需求,精神,希望,理想,美好,還有真,人和人之間的這種真,當這種東西流失的時候,你當然不快樂。回到這個過程,你怎么樣在你物質生活成長起來的時候,重塑一個完整的世界,自己的一個空間,這是很重要的。
OUTDOOR:音樂旅行回來了,這個親善行動還會繼續嗎?
朱哲琴:是的,下面我們想做一個“一帶五”傳承計劃,就是一位老師帶五位學生。這次旅行都是下到每個鄉,找到這些民間音樂傳承人,我們可以找到一些資源,把唱片發行的一部分收入按比例回饋到區域。一個區域有十個村子,或者20個村子,每個村子有一兩個傳承人,為什么不做一個小的計劃,給傳承人一些報酬,請他們一個人帶五個年輕人,傳授年輕人技藝,在一年以內,請他把當地所有的歌教會他們,那傳承不就能繼續下去了嗎?所以我們就想通過我們這些努力,做一些事情,完全回饋到當地。
中國銀行的介入,我覺得很好,他們也會推動這個項目,2009年我們拍攝了一個公益廣告,廣告會在2010年春季推出,推廣少數民族文化保護和發展,中國銀行會有很多資源,去推動這個事業,這對于這個事業是很有幫助的。另外。他們也有一些貸款政策,融資抵押政策,這是一個很專業的詞匯,我覺得這些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