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茍子曾經在縣城火過一陣子。這得從這里招商開始,現在招商好像是一股風,不是說嗎?“招商是一條路,發展經濟幫致富。”現在有的地方各級機關都把這條路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整天中心工作就是招商,為了營造一個良好環境,大規模修路砍樹,或者是買賣土地由承包商建筑豪宅向外銷售。甚至把招商工作成績大小,作為考核提撥重用官員的絕對標準,于是有些官油子開始翻開他們家譜,看自己前幾代是不是資本家,或者是不是有七大姑八大姨有海外關系。可是有的翻開自己家譜,發現自己八代都是貧農。有的人挖空心思就去認,小茍子就是一個叫金大嘴局長給認來的。
小茍子本姓金,是離縣城不遠一個叫金灣村的人。
小茍子從小就很聰明,升初中升高中在村里都是第一名,小茍子1989年高中畢業,因為沒有考上大學,只有回鄉下務農。真應了村里有些人說的:“升初中升高中,升來升去下農村。”原本村里有個最漂亮姑娘叫小翠長的如花似玉,和小茍子特別好,在縣城念書的時候,姑娘經常上縣城找他,有一次都睡一個屋了。“考不上也就得了,正好和小翠結婚扎根農村,建設新農村。”小茍子是這樣想的。可現實不是和他想的一樣,等他真的回到地里開始種莊稼,人們都投來異樣的目光,小翠父母對他也不冷不熱。開始數落小翠,怎么找了這么個窩囊廢,種田都種不好。最后,小翠還是嫁給了村長家那個有點跛腳的兒子。氣得小茍子在他們經常約會的樹下,咬破手指頭寫道:“如果混的不好,永遠不回金灣!”連夜離開金灣南下打工去了。
小茍子在外面受盡了人的白眼,但是一想到小翠和自己立下的誓言,咬咬牙還是挺過去了。一開始是在工地上干小工,由于腦袋靈活受到工頭的喜歡。于是,在工頭資助下開了家裝潢材料店,生意是越來越大,接著開了幾家連鎖店,手里頭近千萬資產。但是,越是有錢越是思念家鄉。
一次,在他打工的地方碰到一個家鄉人,由于出車禍沒有盤纏,他主動解囊相贈,并憑借自己的關系找當地交警部門把車子修好放行,家鄉那個人感動得淚流滿面。回到家鄉居然說他有幾千萬資產,小茍子的故事也在家鄉傳開了,甚至后來家鄉人以認識小茍子為榮。家鄉出了這么個富商巨賈,自然引起了轟動。也引來了金大嘴的注意,金大嘴這個人別的沒什么本事,就是有一張能把死魚說翻身的耍嘴皮子本事,靠著溜須拍馬當上了科長,由于這次招商引資縣委縣政府非常重視。大會小會各個媒體大肆宣傳,誰要是招來就賞他個局長干干,這個條件又勾起了金大嘴的官癮,于是主動請纓當上這個招商局長。憑著金大嘴三寸不爛之舌,還真忽悠來了幾個,他把前村張木匠的小加工廠,硬給忽悠成了一個大公司,把后村李豆腐的小作坊,硬給弄了幾個連鎖店,據說還正在圈地發展壯大,號稱都是幾百萬資產的大企業。誰知道紙里包不住火,這事被縣里頭頭知道了,當場把他罵得狗血淋頭。以至讓他信誓旦旦在縣里頭頭面前立下軍令狀,不出十天找個幾千萬資產企業回來。
由于被縣里頭頭給罵了,一日在家喝悶酒,誰知他弟弟金大牙來了。他斜睨著眼問道:“你又來干嗎?上次村里檢舉你,不是已經找人給你擺平了嗎?”說著又數落了他一通,金大牙忙說:“哥!我這不是來看你來了嗎?”說著把手里的東西一放,說道:“我可聽說你在招商,那我給你提供一個線索,你知道我們村那個金小茍,他在外面可是發了啊!你要是把他忽悠回來辦廠,那可不算你成績嗎?”
聽他說完,金大嘴眼前一亮。端起的酒杯停了下來,他問道:“大牙,你知道他在那里嗎?我還在縣里頭頭面前立下軍令狀,要找個投資幾千萬的企業回來,如果十天找不回來,我這招商局長看樣子是干不下去了。”
“有!有!”金大牙忙不迭的說,給他說出具體地址,李大嘴掏出筆來仔細記錄下來。接著李大牙又湊過來說:“哥!我再告訴你一個事情,他可是你侄媳婦舊日相好的。”金大嘴一聽,說道:“這都多少年了,人那還有心思想那個,別扯淡了!”
不幾日一個印有燙金大字邀請函寄往了南方某個城市,內容如下:“光陰荏苒,日月如梭。歲月在不經意間老去,你還記得家鄉熟悉的山水池塘和你熟悉的鄉間小路,這里有你的青春有你的熱血,讓我們攜起手來共同建設美好家園!金小茍先生你成功的事業令家鄉人驕傲,你的業績為家鄉人津津樂道,你是家鄉的傳奇。誠摯邀請你參加家鄉的建設,為家鄉的發展出謀劃策!此致敬禮!某某縣委縣政府”這封邀請函,遞到小茍子面前,竟然讓小茍子思緒萬千,感動不已。
說實話人一旦有錢了,他總會回憶過去。就說他這么多年在外面那么玩命,還不是為了混個人模狗樣回去,也叫衣錦還鄉吧。況且還給那么多優惠條件。小茍子在外面這么多年,他知道再想小翠也沒什么指望,在這里找了一個姑娘結婚,幫他洗衣做飯生孩子。那天,當金大牙拎著家鄉的土特產,帶著縣委縣政府那一幫人到找他。他挑選了市里最豪華的大酒店接待了他們。桌上什么縣長局長臉上堆著獻媚的笑向他敬酒,他如在云中。而金大嘴還一個勁的喊他小爺、小爺,讓他更是暈了,論輩分他是比金大嘴長兩輩,可在家鄉他從來沒喊過他。小茍子心想:“連金氏兄弟都給他做孫子,那可是金灣的地頭蛇,一般人是不敢惹的。”這更讓他認不清南北了。
晚上金大嘴在賓館按摩房里,看到這里的小姐一個比一個水靈,他在懊惱的想:“城市就是城市,比縣城的小姐強多了。一級就是一級水平,水平就是不一樣。”這一趟讓他心生許多羨慕。
當小茍子再一次踏上故鄉的土地,當地縣委縣政府召開了招商投資企業人員會議。在會上他和十幾位被邀請回來的企業主,身披大紅花受到了家鄉人的熱烈歡迎。在會上小茍子慷慨陳詞表示自己建設美好家鄉的愿望,說到激情處眼睛竟然有點濕潤。他真把三分之二資金轉移到金灣來,在金灣圈了幾百畝土地,準備建成一個產供銷一條龍的裝潢材料基地,在金灣小茍子成了風云人物,在縣城小茍子成了響當當的人物。而在臺下鼓掌最兇的就是金大嘴了,他得意的笑容就像自己雕刻出一副杰作。
讓小茍子沒有想到的是,當他準備拳腳大展的時候,許多接二連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在圈地過程中有些拆遷戶就是不愿意拆遷,補償金額之高令他沒有想到。而在里面從中作梗的就是金大嘴兄弟,他知道這是兄弟倆向他示威,這金灣還是他們兄弟倆的地盤。雖然有縣委縣政府紅頭文件,但是地方上一些潛規則你還得遵守。接著是市場問題,縣城消費水平與大城市相比還是有明顯差異,品牌做不起來。自從他回故鄉好多老同學都能看望他,有的是來他這里打秋風,搞點吃吃喝喝,有的更是讓他伸出援助之手讓他幫助。一系列棘手的的問題,他都要一一應籌,一年下來,廠里竟然虧損幾十萬元。這不得不引起他的擔憂,當初的一腔豪情現在已經沒有了,他開始害怕起來,后悔了當初的選擇。這虧損還像惡魔一樣纏繞著他,使他窒息。他開始向遠在南方的家索要日常開支費用,他的自尊心一次又一次在受著傷害。他現在感覺金大嘴是個最大的騙子,當初像孫子一樣的他,現在簡直想讓他叫他爺爺。
工廠開工以后,有一次,小翠到辦公室來找她,十幾年以后見到小翠,她已經不是過去一個青春靚麗的姑娘家而是徹頭徹尾變成了一位農村婦女,他跛腳的丈夫老是懷疑她在外面偷漢子,酒一喝多就毒打她。
望著小翠憔悴的模樣,他心里不是滋味,這難道還是那時他愛得發瘋的小翠嗎?他想到了他們在麥田里約會,在月亮初上夜晚在小河邊散步,他在慨嘆歲月的變化。小翠是來乞求小茍子給她弟弟找一份工作,他毫不猶豫答應了。但是,后來的事情發展變化讓他意想不到了。一次,讓小翠弟弟押貨,途中有捆原材料掉下車去,小翠弟弟下去搬運竟然給過路車輛碰死了。
當電話打回廠里,小茍子當時就呆了。但是,金大嘴兄弟利用這件事情大做文章,原來小翠弟弟到他廠上班,金氏兄弟和他丈夫不知道這件事情,小翠跛腳丈夫酒喝多了,竟然大罵小翠和小茍子私通。
小翠含淚說道:“茍子哥是好人,請你別侮辱他。”小翠還沒說完,他那跛腳丈夫一巴掌打在她臉上,罵道:“不要臉的騷貨!你竟然幫野男人說話。”金大嘴兄弟偷瞞著小翠,直接找到小茍子,就死亡的事代表小翠家和金小茍談判。要求小茍子賠償,賠償金額竟然高達二百萬元,小茍子一聽就傻了,如果這二百萬元拿出來,他用于生產經營周轉資金將全沒了,工廠面臨著停產。
當小茍子一籌莫展的時候,在一個雨夜,小翠突然跑進了他住的賓館,她是來告訴小茍子,要求索賠的金額不是她和他們家的主意,是金大嘴兄弟故意在算計他,并且她告訴小茍子說,讓他離開金灣離開縣城,說金大嘴兄弟是魔鬼。小茍子聽完小翠的訴說,心里像打翻五味瓶那么難受,最后小翠對小茍子說:“茍子哥!我對不起你,要不是我家欠金大牙錢,我是不會嫁給他兒子的。”當小翠離開他房間,他的眼里滿含著眼淚。深夜,他來到廠區望著一幢幢的廠房,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心血被人糟蹋,自己的赤誠被人蹂躪。
不久,當他用沉重的右手和一個外商簽下機器和廠房轉讓合同時,他心里在說:“別了,心愛的故鄉,別了金灣!”
小茍子終于離開金灣了,在他鄉的小茍子又東山再起,但他說,他還是要回金灣,要回縣城,他對家鄉的感情依然如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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