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刻看到一輪月亮,是偶然的……
從北侖的高速公路看到連綿的群山
與夜色中的薄云。
車向蒼茫的杭州灣方向駛去。
在這一刻看到一輪月亮,是偶然的:
起因于一個兒時伙伴的惦記
和一場中澳籃球賽:
他在機關里工作,搞到了三張票,國家隊的。
臨時想起了你,你臨時叫上了會開車的連襟同行。
一切在臨時的即興中進行,結束,在回去的途中。
而月亮在這一刻出現,這是必然的。
在家鄉與異鄉看到同一輪月亮,是不一樣的,
同樣,一個詩人與一個商人眼里的一輪月亮,
或者是一個總統與一個神甫眼里的一輪月亮
應該不是同一輪月亮。
月亮,在車窗外時隱時現
帶著今生與前世的記憶;或者物理學的光輝。
群山的影子在滑翔中遠去,喑啞無言,
跨海大橋在那邊等待,潮水轟鳴——
月亮一直這樣出現
在一個人沉睡大地的多年之后,或在出生的多年
之前,
一樣而又不一樣。
在無數個世紀的變故發生之前,
或者在世界回到沉寂的起點之后:
月亮一直這樣出現,
好像什么也不曾發生。
當然,現在,它是你的月亮,
以滿腔的深情,時間的慢
連同大地與海的廣袤透過薄云
照耀著高速公路
和這一束被夜的荒涼簇擁急于回家的微光……
翳云,之上
貌似一致的屋頂支撐不同的白晝與夜色
鳥在囚者的記憶里,
愛情在鰥夫的夢中。
海市蜃樓早已在永恒之旅擱淺
翳云,之上,心之光,枯萎,倒塌。
拒絕想象與一切的藍,只接受機械的轟鳴
物的轍痕滾過了天空
天空失去了重量
地平線更加彎曲,空寂
一只盲目的蝸牛,在人類愚蠢的文明史上踽踽獨
行
一閃而過的車廂,轟鳴著
在原地重復了季節的波動與變幻
所有的事物失去了愛的能力
虛無,是一個專制的暴君,
用倒翻的漿糊,非實物的碎屑、邊角料與縫隙
重新統一:
紛亂而又相互隔絕的世界。
在夏日想起
難以辨別:
雨中的街道,往事中的面孔
一閃而過。暴雨之后,記憶清晰而又脆弱,
像零落的花朵。
似是而非的內容淹沒
城市的時光
在深處墜落,囤積
在眼前的社區卻找不到一點痕跡。
汽車的喇叭帶來強烈的陽光與悶熱的一天
樓下傳來客人的咳嗽,必須中斷一首詩的固執
換上臨時的笑容,接受一個突然來訪的應酬。
時間相互隔絕或遺忘,同樣的事情或節目在外部
延續著:
面對經歷中漫漶的線索
自我不再獨白
或者尋找另一半,內心被混淆,浮現
外地人的聲音,籠罩
多年前的一個早晨
在一扇少年初醒的窗中:橋畔,
隱約的霧與腳步,晃過
一群趕早的人,在談論別處
模糊的話題,像異國情調的埃及,遠方或
巴別塔上的交談。
橋早已不在那里,那時早已不是此地,
愛顧自在彼岸哭泣:
他在車窗內專注于街兩邊風景的滑翔
無法擺脫樹影,風
與日子的輕。
固定:在世界與個體之間
身體被一張床固定,懶散,舒適。
床被四壁固定,安全可靠
兩個沒有血緣的異姓男女,
被一個孩子的叫聲固定,死心塌地。
家的內容被習俗固定,沒有異議。
狗被鐵籠子固定,它在嚷嚷。
每一天的行跡與不安分被一條街固定,已經習慣。
一條街的距離被家與單位固定,風雨無阻。
一只鳥被眼前的天空固定,盡管它比天空飛得更
遠。
天空被一只窗子固定,布滿積塵與時間擦痕。
窗子被一張辦公桌固定,胡思亂想。
一片空白被玻璃鏡框固定,反射著冷光。
一個火山爆發的瞬間,
被攝影鏡頭固定,沒有聲息。
世界每一天的無序與混亂
被一張報紙的版式與編排固定,千篇一律。
宇宙的誕生與毀滅被愛因斯坦的一個方程固定,
僅供消遣。
一顆心被肉身固定,與別人無關
它曾充滿焦慮與恐懼,以及對虛無的
漫無邊際的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