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生活(組 詩)

外省人，今朝長安大雨

外省人，第一批開得早些的花都謝了

昨天天空蔚藍，藍得使人嘆息

晨鳥占領南邊的窗格子

叫呀叫，主人似乎明白那意思

支耳一聽，又那么模糊

棋路分隔，可憐楚漢終不能言歸于好

致使人們輾轉流落到盛唐

外省人，我要告訴你的是

今朝長安大雨

嘩嘩嘩

我有一個唐代的屋檐，厚實。

請你不要在火車上跳舞

這是命運的火車

請你不要在這里跳舞

安靜，安靜，保持安靜

回到秩序的隊伍中去

馬上就到函谷關了

諸侯們請放下戈戟

放下大刀和長矛

放下流血的愛情

堅硬的病癥

你是塵煙中的一縷

脆弱淡薄的一縷

你一舉起手來

人類所有的缺點就暴露無遺

今夜是勝利的前夜

月光嬌好

春去秋來，天物無衰

啊，請你不要在火車上跳舞

12床

曾經，我是12床

代表著一個病人坎坷的身份

在夏天

悲傷地看窗外的樹葉

看樹葉單片舞蹈

集體舞蹈

看樹葉表達愛情

你撞撞我

我撞撞你

12床，量體溫

——護士大聲叫

我的體溫和一片樹葉一樣

——某一天我荒唐地回答

人間醫院12床

12床，過去活得不耐煩了就想死

現在得了病了卻想活

如果病死了

女兒怎么辦

12床本人早早沒了媽媽

像一棵草一樣風雨飄搖過

“是的，活著，總該可以庇護大地上的

一個生靈。”

12床的病檢結果遲遲不出來

家人說沒有事你盡管放心養病

家人說這話的時候把臉背向窗外

窗外是夏天

知了濃烈地叫

使你感覺到人間的好

是一些并不隱秘的事情

“從此我要長壽百年，珍惜你們。”

長安這片土

長安這片土

最適合埋人

這里遍地祖先

冰雪極其感性

再怎么滲也滲不透厚厚的黃土

我們曇花一現

使大地生哀

有那么一場風

有那么一陣雨

肯定是為我們進行的

我們所領受的不公

都在天平上顯示出來

我們痛痛快快地在這里

愛著人

恨著人

把自己當成一個事件

在這里重大地發生——

富貴不過三分鐘

貧賤不過三分鐘

得志與失志亦若此

這幾年，我在長安等待

這幾年，我在長安等待朝廷招安

我不想再與內心的統治者作對了

我想平心靜氣

聽憑它的調遣

它要我在黃昏的長安植入五畝玫瑰

我就植入五畝玫瑰

它要我再以浪花的形式淹沒這些花朵

我就淹沒這些花朵

它要我離開生活的位置

我就離開

它要我返回

我就分秒不停地往回趕

我很聽話

在長安我不亂翻書

我知道一翻書，神就叫

汽笛就響

有一個人就會被帶到遠方

多么苦啊

春天我拜讀梨花

這一樹梨花

開得多么苦啊

永遠低于雪的顏色

她是一輩子的失敗者

她身體里的神

沒有達到百分百的潔白

她的青春

震撼不了方圓十里的人民

甚至那個書生

前半夜還在故鄉讀書

后半夜已經奔赴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