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衛的喜劇

老衛是廠里的清潔工，負責樓上走廊和廠內大院的衛生工作。職工們對他的印象是:見人就點頭笑，溫良和善;領導對他的看法是:一個對工作負責的平凡的老頭。

老衛的工作就是整天背著撮箕，提著掃帚，在廠里轉圈子。每天上班，他提前半個小時進廠，不管三七二十一，背著工具，首先往那兩層高的辦公樓上跑，看走廊里、陽臺上有無紙屑、煙蒂一類的“遺棄物”，角角落落都“打點”到了，這才下樓，清理廠內大院里的樹葉、果皮等等垃圾，將它們掃進撮箕內，然后背到廠外，倒進垃圾箱里。等這些工作完成了，職工和領導們才陸續上班。開始，人們贊揚老衛勤快能干，久而久之，習以為常了。而老衛干完這些活兒，還不松懈，依然背著他的工具，溜著轉著，隨時“跟蹤”目標。一時間，左肩挎撮箕、右手提掃帚，佝僂著腰的小老頭，成了老衛的特定形象，是廠內一景。

老衛干這種工作，已經有些年頭了。長期的職業習慣，把他鍛煉成了一個具有“特異功能”的清潔工。例如，他的眼睛特尖，哪兒有一個煙頭，一片紙屑，哪怕是躺在一個旮旯里，他也能老遠就瞄得上，一步跨過去，迅速掃起來;而且嗅覺也很靈，似乎能聞到異物的味道，哪兒有垃圾，他一聞一個準兒，從不落空。久而久之，腦子里盡充斥著那些東西，不掃除干凈就渾身不舒服。有一年，是國慶節，廠里放假三天，他只在家里呆了一天就不自在起來，看到自家門口的落葉，就想起了廠院內的落葉，那落葉好像不是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他的心里，手癢心癢得團團轉，坐立不安。最后，他不顧家人的勸阻，騎上自行車趕到廠里，把廠院收拾了一遍，心里這才踏實多了。

誰知他這一舉動，被一位微服私訪的上級領導看見了。這個廠的衛生工作一直是先進的，但沒想到假日里也會有人來值勤，使這個主管文衛工作的領導大受感動。回去后，他在會上大講特講了這件事，使廠領導大沾其光。廠領導高興之余，不免重新審視這個老頭。“哈，老衛!”“哈，這老衛!”廠長召集會議，決定獎勵老衛。

這時，廠長通知老衛到他的辦公室，準備把獎勵的事告訴他。正在掃地的老衛接到通知，便誠惶誠恐地往樓上趕。走到臺階上，忽然想到這樣背著撮箕去見領導，不大合適，就把工具放在樓下，空手上了樓。來到廠長辦公室門前，剛敲了一下門，忽然覺得腦子里本能地閃出一個信號。他斜眼一瞧，斜對門地下果然躺著半截未抽完的煙頭。他下意識地一步跨過去，作彎腰掃地的動作，猛然想起自己兩手空空，只得伸手把煙頭拾起來。剛把煙頭拿到手上，廠長辦公室的門開了。廠長把眼光往這里一投，立馬直了，露出驚訝的表情。這時，老衛也扭頭看見了廠長，便嘿嘿傻笑了兩下，想解釋點兒什么，廠長卻迅速恢復常態，做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說:“老衛，快進來。”

老衛立即把煙頭揣進兜里，嘿嘿笑著走進辦公室。“廠長，您……”只見廠長掏出兩百元錢，往老衛面前一遞，說:“廠里獎勵歸廠里，這是我個人的一點兒意思。”

“這?不、不，我不缺錢!”老衛連忙擺擺手說。

“行了，老衛，別打腫臉充胖子了。”廠長朝老衛的口袋里瞄了一眼，又說:“好了，怪就怪我這個當廠長的，平時對你關心不夠!”

廠長硬把錢往老衛兜里塞，老衛一會兒臉紅，一會兒口吃，窘得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從此，老衛汲取教訓，只要是在廠區內，不管走到哪里，從不放下他的撮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