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組詩)

青海湖

你把我托起，托起3266米

你把我放逐在一片滄浪之水

放逐在水邊的千里彤云，碧草，雪山

四顧茫然。我的心在激跳

一下子，它焉能達到你的高度，你的遼闊

焉能裝下你如許大美，如許荒寒

造物常有游戲之作

如一幅寫生。如一塊刺繡

如江南山水。如小令。如浣溪紗

但你不是。你是巨幅的油畫

是潑翻萬缸顏料恣意揮就的巨畫

是平鋪于雪域高原的水調歌頭

你是造物的大手筆

我站在岸邊，看你青色的涌動

不息的，寧靜的，浩瀚的，深邃的涌動

在這涌動里，裸鯉們游來了

黑頸鶴展翅，巖羊登上山崗

在這涌動里，無數個世紀

萌芽，又轉而凋零

這個世界已滿身污垢，而你

仍守在最后凈土的入口

我也從滾滾煙塵中來

洗滌我吧，圣潔的湖

用你青青的鹽水

縱然今日離去，我的心

會留下，仍在此放逐

或如遠古先民們徒步轉湖

邊誦經，邊舞動著經幡

日月山

迎風站在這赤褐的山嶺

公主從匣中又取出寶鏡

再看看家鄉，看看長安吧

鏡面的宮墻上滴淚成冰

翠華搖搖，漸行漸遠

長長的駝隊馱著嫁奩

多少個落日隨黃河流去

多少個曉月高掛在祁連

回眸東望，有麥田，茅舍

轉身西眺，是雪山，青稞

生命徘徊在荒涼的渡口

在這命定的訣別的時刻

收起珠淚，咬緊銀牙

公主把寶鏡摔碎在山下

從此割斷這愁腸，這哀弦

傲然西行向吐蕃，向拉薩

有時，你也需同過去告別

打破舊夢，與痛苦決裂

如大唐公主，一個弱女子

踏過寶鏡，從山頭邁越

*日月山原名赤嶺，為黃土高原與青藏高原之分水嶺。傳說文成公主遠嫁，唐太宗賜與她一面日月寶鏡，可從鏡中望見家鄉，以慰思念。公主行至赤嶺，最后一次看了寶鏡后，將鏡摔碎，毅然西去。赤嶺因此改名為日月山。

在昌耀詩歌館朗讀詩

你是這館舍的主人

你要盡地主之誼

賓朋來自八方

都爭著搶著讀詩

用各種語言

你(院中的一尊塑像)

謙遜又似尷尬地含笑聆聽

如你舊日的習慣

丹噶爾，中國的一個邊陲小城

中國“十二月黨人”的流放地

今夜因你，因詩

而星光燦爛

你不用再為《命運之書》

募集出版費，按10元1本作價

去向詩友們推銷了

你的一百頭雄牛

早已沖出西北高原

當歌消舞歇，當詩人與醉客

都被大巴載去，如風卷殘云

你，又將回歸寂寞

寂寞，仍將統治詩的王國

在那王國里

仍住著雪·土伯特女人

和她的男人及三個孩子

在它高峻的城樓上

依然月色蒼涼

穿草裙的美女

草原的尤物啊，雪山的美女

你長毛飄飄，如草裙搖曳

優雅地，婀娜地，你向我走來

我真驚呆了，我手足無措

戴著紅纓絡，佩著花雕鞍

你溫順，羞澀，如待嫁的新娘

騎上你走一圈，30元，或60元

但我不能啊，不能褻瀆你

天生麗質。我騎過伊犁的烈馬

騎過孟買的大象，埃及的駱駝

但騎在你身上?這絕對不行

你不應是女奴。你本是公主

你應與藏羚羊為伴，舞蹈在

藍天白云間。你應是神圣的

你，白牦牛啊，穿草裙的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