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禍

1

星期天是休息天，卻是老王到一家食品廠上班的時間。老王是個會計，在這家企業里兼職。

那企業距離城區有點遠，所以，幾年前老王努力考出了駕照，買了車，這為他的工作提供了很多的方便。也許是因為職業的關系，老王一向謹慎，就如開車也是這樣，小心為上。同事和家人都夸他車技不錯，是個好司機。在過去的一年時間里，沒收到一張交通違規罰單。

高坎頭村是王會計去食品廠上班的必經之路，山間公路通過該村時，路面在這里變窄了些。那天，他駕車經過時，村子里很安靜，路旁的房子都關著門，也沒見到什么人。

王會計開著車經過熟悉的山前亭子，轉了個大彎，進入一個小山村。山區的小路沒有城區的柏油馬路那樣的寬敞，沒有紅綠燈，也沒有交通警察。沿路也少見有行人，只有三五只村民散養的雞在路邊覓食。現在的山民也懂得市場行情了，懂得這野放山雞適合現代人的口味，就山上坡下都養滿了。

這些雞生養在這大山里，也鮮見有大車進山來，看見這汽車也不怕。老王放慢車速，小心翼翼地開著車，前方有一群鴨子正走過馬路，他停了車，就老遠地等待著這些鴨們悠閑地、吵吵鬧鬧地走過。車子快出村時，老王總算松了一口氣，加了油門。

突然巷子里飛出一只雞，落點就在老王車子的右前輪下，王會計趕緊剎車，打方向，一陣手忙腳亂，但事故還是未能避免。汽車的前輪已經輾過了可憐的雞的身體，那只雞已經死了，出了一灘血。正當老王下車察看的當口，剛才竄出雞的巷子里又沖出一只黃狗來，沖著他狂吠了一陣后，跑掉了。

老王的腦子里瞬時間一片空白，他急速地想著處理方式。在這個小山村里，他沒有一個人認識，找誰去解決?這是誰家的雞?要賠多少錢?噢，還有在賠錢的問題上，聽朋友說起過他不小心輾死過一只鴨，后來被當地無理的村民強制著賠了四百元啊，險些還遭人打。

“現在我應該怎么辦?”老王一邊這樣思索著，一邊把那死雞從車底下轉移出來。雞身還是暖暖的，老王看著它那瞪著的翻白的眼珠，深深地感到內疚。老王尋思著:事情的發生又不全是他的錯，雞的死與其說是他的車子軋死的，還不如說是雞自己撞上來的呢。事后他再細細回想，他估計是那黃狗在攻擊它，它就沒命地狂奔狂飛，飛出巷道，飛到了……

是扔掉，扔得遠遠的?還是去找主人?還是開車溜走?他的思想劇烈地斗爭著。

山野上一片寂靜，不遠處的的雞們還是照樣覓食，照樣嬉戲，渾然不覺少了一個伙伴。老王四下里看了看，沒有一個行人或是村民，這咋辦呢?手中的死雞沉甸甸的，一下子成了老王的負擔，老王急迫地想扔掉這沉重的包袱。思前想后，老王作出了決定:趕緊走人。

走時，他把這死雞好好地擺放在路邊一個草堆上，還稍微為它整理了一下已經零亂的羽毛，并為它蓋上了一層稻草。

2

這一天的工作效率可想而知，忐忑不安的老王已無心工作上面的事情了，他的腦里老是出現那只死雞翻白的眼珠瞪著自己，無論怎么樣揮都揮不去。下班又經過那里時，老遠就看見有村民圍在那輾死雞的地方，在研究、討論著這雞是被誰的車輾死的，老王心虛地把車開得很慢，村民的一些議論傳了進來。

“誰把我的雞軋死了啊?軋死了雞要賠的呀!”顯然是雞的主人。

“這雞血都變黑了，肯定是上午被軋死的。”是旁人的議論。

“真可惜呀，都可以賣錢了呵，到城里的菜場里可以賣一百元了呢?”

“軋死了雞就是要賠的，人家養雞也是很辛苦的。”

“是啊，我辛辛苦苦養了幾個月了，也是為了賺些錢，過些天可以去賣掉了，也好為孩子買雙鞋子什么的。現在這樣平白無故地少了只雞，那也是錢啊!”

老王想當即下車把錢賠給那個主人，但轉眼又一想:我承認了，那個主人如果變本加厲，或是無理取鬧那可怎么辦呢?經過一番的考慮，最終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占了上風，老王還是狠心地踩了踩油門。

顯然，這個決定，對老王來說，是一個非常痛苦的決定。

3

接下來的日子，沒有讓這位會計先生覺得好過。每每見到餐桌上的雞肉，總是要想到那只死雞瞪著那翻白的眼珠，他開始不吃雞肉了。老婆很奇怪地問:“你以前喜歡吃雞肉的，現在怎么了?”老王只得搪塞:“近來不是有禽流感嗎?還是不吃為好。”

以后每個星期天經過那條山路，老王的手都會抖，看見那些在路上來回奔跑著的雞鴨，內心特別緊張和內疚。他努力想尋找一種方法來改變這種心態，但始終找不到一個解決的方法。

這樣的情況在以后的日子里竟然愈演愈烈，甚至到了開車的時候沒法集中思想的地步，腦子里老是浮現那只翻著白眼的雞。致使他開車違章違規現象頻頻出現，原先好司機形象蕩然無存。大家都在議論著:老王好像是換了個人，只要一上車就像是掉了魂似的。

4

這樣痛苦的日子過了將近兩年，老王的神經近乎是崩潰了，良心上的譴責讓他終于下決心要把這件事做個決斷。他托人去尋找那只雞的主人。

村里自從有了公路，軋死雞鴨的事時有發生，何況王會計軋死的那只雞已經兩年了，因而受委托人費了很大的勁才找到雞的主人。

當老王出現在雞的主人面前的時候，雞的主人一臉茫然，老王認認真真地向他道歉:“我在兩年前經過這里的時候，輾死了你家一只雞，現在我向你道歉，并愿意接受你們的懲罰。”

那個雞的主人回憶了一陣之后，才回過神來，繼而笑呵呵地說:“呵呵，那是幾年前的事了，剛開始時我確實是狠狠地詛咒過那個輾死我家雞的家伙，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也不算什么了呵。過去了的，就過去了呵。”

老王一本正經地說:“那可不行，這事一直纏在我心里是個心禍，這幾年都折磨著我，今天應該有個了斷才是。”雞的主人很贊同老王的觀點，也就接受了他的道歉和賠償。他一再聲明他們的雞也有錯，它不應該在公路上亂竄，擾亂了交通。

老王與他告別時，他一再地要求老王有空去他家坐坐，他們倆儼然成了好朋友。

那天回家再經過那條山路，老王的手再也沒有抖，他放松地、深深地吸一口大山里清新的空氣，好舒服啊!■

(選自《浙東》)

責任編輯 曉 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