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玫瑰

明天就要結婚了，繡心里塞滿了甜蜜，有時居然還會偷偷笑出聲來，一夜之后，她就將徹徹底底變成另外一個女人，一個更加完美的女人了。

海在公墓管理處工作，整日與墳塋及墓區(qū)的青蔥翠柏作伴。自從和他好上后，繡從沒介意過這在別人眼里不咋上眼的工作。話說回來，公墓管理員咋不上眼了?前幾天報上說上海的一些大學畢業(yè)生還爭著搶著要到公墓管理處工作呢。可繡心里藏著一個小疙瘩，談朋友時曾聽別人說，海以前是一艘大客輪的三副，工資高，待遇又好，后來咋就跳槽到公墓管理處了呢?她曾私下問過海，他卻輕描淡寫地說，還不是因為犯了點小錯誤給單位開了么?問他是啥小錯誤?海卻吱唔著始終啥都不肯再說。

婚房是海做海員時買的，三室一廳，一百二十多個平方，液晶電視、高檔音響、床面被單，等等，該需要的東西都已經(jīng)置齊全了。可繡心里總覺得還缺少點啥?仔細想來，就是想不起究竟缺的是啥!

那天中午，繡打算趁結婚前的最后一點時間將幾個大櫥都清理一番，婚后可以裝新被面用。當清理到第三只大櫥時，突然，她發(fā)現(xiàn)一堆舊衣服里塞著一只黑色的塑料袋，還打了一只死結。這冤家，藏了這么多娶老婆錢?繡嘿嘿地笑了笑，小心翼翼解開了結子，抖開一看，是一件白色的婚紗，婚紗前繡著一朵傲然綻放的紅色玫瑰花。這冤家，平時別看他沉默寡言的，心里還挺會裝小九九，連婚紗都預置好了?剛才心里還以為缺少點啥?原來缺的就是這婚紗吶。

繡穿上婚紗轉(zhuǎn)到鏡子前左右打量起來。鏡子里出現(xiàn)了一個妖嬈美麗的女人，彎彎的眉，大大的眼，嘴唇玲瓏而豐滿，就像是個熟透了的水蜜桃似的，誰見了都會忍不住想撲上去咬它一口呢。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繡癡癡地想，穿在衣架上的婚紗，沒有嬌俏玲瓏、甜蜜羞澀的小新娘的襯托，只能顯得異常的空洞單調(diào)，但不會失去其本身的光彩。婚紗雖然沒有感情，沒有故事，但將它套置在不同人的身上，婚紗的生命里便會釋放出不同的喜怒悲歡，演繹出各色各樣的人生來，穿在她身上的這件潔白的婚紗一定也一樣。婀娜多姿，面若桃花，光彩熠熠，繡穿婚紗時的心情是一樣的，被周圍一切美麗的景物所陶醉，幸福頓時從她晶亮的眼睛中緩緩溢出……

門突然開了，海拎著一只購物袋，懷里抱著一大束玫瑰花闖了進來，繡嫵媚地展開雙臂，在窗口折射進來的陽光照耀下，胸口的那朵紅色的玫瑰花顯得格外的耀眼。

漂亮嗎?

你……你……

海怔了怔，他猛地拋掉了手里所有東西瘋似地撲了上去，一件粉色的婚紗在空中紛亂地飄舞著。

誰讓你穿這件婚紗的?你給我脫下來!

這……這……

相處這么久了，繡從沒見過海這般瘋狂嚇人的樣子。她驚恐地盯著他，說話也開始變得語無倫次起來。

啪，啪，海狠狠地扇了她兩個大耳光，繡一把扯下婚紗，捂著臉哭著跑出屋去……

以前他說得多甜蜜，原來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假的。繡氣急了，明天就把婚給退了，一輩子不想再看到這個絕情的男人了。

姑姑是繡在島城唯一的親人，也是他們的介紹人。繡哭著跑到姑姑的家，那天剛巧姑姑和姑父都在家，繡傷心地抹著淚將海為了一件白色的婚紗而扇她耳光子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給了他們。原本以為姑姑和姑父一定會堅定地站到她的一邊，可姑姑卻摟著她說，海確實是一個癡情的男人，終究沒能邁過那個坎啊。啥坎?繡停住了哭，其實她心里還是深愛這個男人的，可為什么一看見自己穿著那件潔白的婚紗時，卻會表現(xiàn)得如此地激動?

這里面藏著一個凄涼的故事。

凄涼的故事?

繡仿佛忘記了心里所有的痛，細細聽姑姑講起那個所謂凄涼的故事。

海以前曾經(jīng)有個已經(jīng)到了談婚論嫁的女朋友。他們都是一艘客輪的員工，海是三副，她是船上的話務員，他們相約把婚禮放在工作了五年的那艘客輪上舉行。可就在舉行婚禮的那天，船上發(fā)生了意外，一個小偷行竊時被人發(fā)現(xiàn)，穿著婚紗的她沖上去和小偷搏斗，卻被小偷一刀扎進了胸口……那個即將成為新娘的女人死后，傷心欲絕的海出高價請一位絲織高手將婚紗的破口補好，在血染的部位上繡了一朵鮮艷的玫瑰花。海因為舍不下那個女人，辭職去公墓當了一名管理員，他說他想一輩子呆在她的身邊，呵護她，做她一輩子的守護神。

那天晚上，海懷里抱著一束玫瑰花和那件潔白的婚紗來到姑姑家，剛張口想說些什么?繡卻像啥事都不曾發(fā)生過一樣，一把抱過玫瑰和婚紗，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你啥都不用說，我全都知道了，我可不是一個小氣的女人……

結婚那天，標致的新娘身上穿著的就是那件繡著紅玫瑰的婚紗。

幾天后，海特地帶著她去公墓。海捧出那件白色的婚紗，緩緩地放在了燃燒的火燭上。■